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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2 / 2)

  拜见国师。容约见到他,面上一喜,大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

  楚棠挥手屏退跟着的一堆宫侍。

  容约看了看楚棠的胸膛,眼里盛满了担忧:国师身体可有好些?

  郁恪和楚棠没下令封锁消息,皇宫遇刺的传言就像风一样不胫而走,朝臣几乎都知晓此事,纷纷想来探望楚棠。可主人不在国师府,知道楚棠在紫宸宫的人又过不了太子那关,于是楚棠受伤以来,都没什么人上门打扰过。

  多谢左相关心。楚棠道,楚某已无甚大碍。

  容约看着他。楚棠身形本来就劲瘦,哪怕有太子极力尽心护养着,但到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胸口受伤也一样,卧床几天,便让他清瘦不少。

  有春风吹起楚棠的长发,撩过腰间,似江南小调中一把纤细的楚腰。

  初阳微微洒下,像日色窥人,国师一身淡雅的衣裳,更显得冰肌玉骨,面具下露出的薄唇有几分苍白,却也格外好看。

  容约回神,似叹息道:国师为郁北鞠躬尽瘁,下官自叹不如。

  楚棠淡淡笑道:左相这话从何说起。

  池塘生春草,鸟语花香。两人沿着池边,边走边说话。

  宫侍在后边远远跟着。

  容约道:国师做的事,多如牛毛,重如泰山,郁北的人一直都看在眼里,下官一时口拙,倒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许是一连八天都待在紫宸宫,现在终于出来放风了,天气又好,楚棠心情不错,笑道:状元郎三寸不烂之舌,在朝中说遍了顽固老臣,还有口拙的一天?

  宋府幽兰亭初见,容约留给楚棠的第一印象便是一个年轻羞涩的少年郎,尽管长得和宋越很像,但神态之间并不相似。

  后来,容约从中书侍郎一路被提拔为左丞相,楚棠和郁恪看中的,无非是他的能力。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不错,容约对待正事时,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做起事来和宋总一样雷厉风行。

  楚棠并不怎么上朝,偶尔去听政,也不露脸表态。郁恪是储君,郁北无皇帝,他便坐在龙椅上,听底下那些大臣左一句右一句。

  有一次,楚棠去上朝,坐在帘后。

  那天说到了和契蒙的关系问题。契蒙一向对郁北的蔚瀛十七州虎视眈眈,狰狞着要撕咬下这一块肥肉。但前有国师的千机军破了他们的攻势,夺回城池,后有太子的乾陵军守着边疆,如铜墙铁壁,容不得他们过界半分。

  因此,有老臣主张,趁契蒙现在实力不如郁北,攻打、拿下契蒙,以绝后顾之忧。

  他们是之前眼见着契蒙欺辱郁北的一代,对一雪前耻抱有厚重的期待。

  但年轻的一代臣子并不同意他们的想法。以容约为首,他们更偏向于保持现在的和平状态。楚棠来的那天正好是讨论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拿下契蒙是先帝和老臣多少年的愿望?想必先帝在天有灵,知道也会欣慰。

  契蒙不主动袭击,郁北有何理由攻打?失了正义,等天下人口诛笔伐,承担骂名的是你们和先帝,还是太子?

  记 战争之间需要什么正义?国家强大才是道理。容大人别失之偏颇了。

  林大人既然说到国家强大一事,那容某便问你。十几年前,郁北危机,内忧外患,是太子和国师推行新法,力挽狂澜,整赋役,强公室,杜私门。现如今国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打仗,谁能保证郁北的进程不被打断?

  容约掷地有声:一开战,苦的是百姓和前线的将士。是以臣认为,贸然与契蒙开火,万万不妥。

  一众老臣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求助于郁恪:望太子完成先帝遗愿。

  这些顽固派,此刻激进地主战,却丝毫不考虑其他,求助于太子,又暗暗用先帝施压。

  少年很沉稳,坐在上方,不怒自威,没有立即表态,侧头看向坐在帘后的楚棠。

  旁人都看不见楚棠在那儿。只有郁恪能看见。珠帘微微晃动,间或露出楚棠的面容。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楚棠转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一笑,便收回了目光。

  少年心里早有了主意,只是仍想听听楚棠的想法。但楚棠明显很信任他,那笑似乎是在说,但凭殿下作主。

  最终,太子敲定了和平政策。郁北和契蒙,两国之间,依然保持茶马互市贸易,友好来往。

  郁北的光阴过了九年,郁恪长至十五,昔日状元也越发成熟稳重,着实和宋越越来越像,唯有听到赞赏时依然有些腼腆。

  容约手里抱着一个长锦盒,闻言唇角弯了弯:国师过誉。

  楚棠目光触及锦盒,心里一动,问道:这是

  容约道:是颜鲁公的《祭侄稿》。太子听闻它出现在徽州,便命微臣带回宫中。国师可要瞧一瞧?

  楚棠爱名家字画这事很少有人知道。

  听到容约的话,楚棠内心挣扎了一下,一方面心底雀跃,有些迫不及待,一方面又不忍在风中随随便便就打开来看,但要是现在不看的话,过会儿这幅字就该珍藏在皇宫内府了。

  身后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年轻又凛冽:国师和左相今日并肩闲谈,看起来心情不错。

  两人回身。容约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平身。郁恪目光掠过楚棠,大步走过来,站到两人面前,负手问道,二位在说些什么?

  楚棠的心还停留在锦盒里,一时没反应过来,清风吹过,他不由咳了几下。

  两人的视线立马投到他身上。

  郁恪脸色一变,给楚棠拉紧披风,眉宇间有些不虞:怎么不多穿件才出来?

  跟在身后的一众宫人不约而同抖了抖。

  眼瞧着他下句话就要是下人不尽责,拖下去砍了,楚棠出声道:无事。春日暖和,出来去去病气。殿下怎么来了?

  郁恪神情缓和了下:批折子累了,孤出来走走。

  看到一旁的容约,他顿了顿,又道:国师是和左相约好了吗?

  楚棠还未说话,容约便抿唇笑道:回殿下,并非相约,但也差不多。是臣听闻国师喜爱颜公的字,便来御花园,想着若能偶遇,在字画收入内府前让国师一观,也省得他跑一趟内府。

  郁恪似笑非笑:容丞相对国师一片情深啊。

  容约没多想:国师和太子知遇之恩,微臣铭记于心。

  三人边走便说。杨柳依依,郁恪走在前头,两人稍微落后,后面跟着黎原盛等人。

  郁恪道:不过楚国师有伤在身,免得伤神,还是莫要琢磨这些物什了。

  说着,他拿过锦盒,随手交给黎原盛。

  黎原盛看了一眼楚棠,然后恭敬地双手接过,慢慢退回身后。

  记 楚棠的眼神跟着锦盒慢慢移动。

  容约注意到他抿了下唇,似乎有些舍不得,情绪难得的外露。他不忍,刚要出声,太子就转移了话题,指着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树,道:容左相可看过海棠冬天开花的景色?

  容约愣了一下,摇头道:未曾。

  郁恪仿佛看了一眼楚棠的方向,若有所指道:孤见过。

  容约不知道太子和他老师之间发生了什么,敏锐地觉得他们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便道:国师伤势未愈,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国师大概还在惦记他的《祭侄稿》,猛然听到别人点名,一口气没喘上来,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了起来,一下一下,仿佛要惊落了旁边的海棠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