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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那是——寿命。 我的小规模奇迹(2 / 2)


不知为何,她对比她年纪小的人说话也格外注重礼节。倒不如说我就是被她这点吸引住的。还有就是怎么说,在我生平遇见过的年长女性里,她是最可爱的一个(可爱和漂亮,她更爱听哪个呢?)……总之各种可爱就是了。实在太喜欢她了,所以也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形容词。



我的视线穿过大门,看到蓝色的屋顶和白色的墙壁,仿佛是切下一片天空,拿去立体化后的建筑物。和她关系不错说来只是无稽之谈,我只能自嘲地回味总结着,嗅着被稀释的海风的气息等待着她的到来。



终于,她在玄关处出现了。穿着和大学时没什么两样,只是最近没有重新染的茶色头发显出了黑色,还有永不褪色的微笑。



完全没必要刻意去美化记忆中的形象,她纯正的魅力依然耀眼如初。



第一次见面时我花了一分钟才被她吸引住,现在只需三秒。



她朝我微微点头,我慌忙回礼。原本驼背的我又把腰往下弯了几度,这下完全变成鞠躬了。感觉看不见她的脸太可惜了,慌忙又把头抬起来。



等我直起背,她已经走到门前来了。从内侧打开门,她边说着“你好”边走到外面。我的体温顿时从四月上升到七月。



心里的激动过于强烈,感觉有什么东西窜上喉咙,这时要是我一放松肯定马上倒地。



“哇,真是太怀……念……诶诶诶?那是怎么回事!”她无比惊讶地指着我的手臂。“什么?”我又把这事给忘了,这一看才想起来,血比刚才流得更严重了。一道红色的线一直描到我的中指指尖,像是顺着天然画具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滴,在水泥和沥青的地面上逐一印下红点。“啊,是这个啊。呃……”好难说明。要是让她嗅到我的刺伤有案件的气息的话,就算我是被害人也会和我保持距离吧。



“这个,呃,止血!先……呃,去医院吧!不管了,先进屋!”她拉着我的手,拉着?“绷带,不对先要消毒,不对,要先冷敷伤口,这个也不对!”“不用了”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我的手正被她抓着。不对,是握着。以前和她走在车站前时,我不知祈祷了几次想触碰的手,这时却轻而易举地抚摸着。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正在激烈喷出。我感觉快晕倒了,莫非是这个原因吗?我朦胧地得出一个无所谓有无的答案。八月的正午正在向我逼近。



我被她拉进家中,连有没有脱鞋都不记得了,就这么踏上玄关往里走,然后被带进客厅。我不想看刚才走过通道时右手边的寝室,就算是命运也不能控制我的嫉妒心。可同时,我发现自己居然会主动拒绝什么,这真是新鲜的情感啊。



最近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副敞开大门的状态,人生算是半自暴自弃了。



我被带到桌子边,“请稍等一下!”她说着,就在屋里跑上跑下。她单单把我的手放开就令我尝到了意想不到的寂寥,我努力把被触碰过的指尖上的触感保存在记忆里,希望到死之前都能随心所欲地想起。……怎么会这样!她手指的触感居然马上消失,只有干燥的指尖不停颤抖的感觉占满手心和手背。话说,触感这种东西真的能传达到大脑吗。……算了,我张合了一下手指就轻易放弃了。反正,我的人生也所剩无几了。嗯,人生这俩字有没有写对来着?



回头一看我便充满罪恶感。我留下的血痕散布在地板和墙壁上,点缀得像是杀人犯席卷过的房间似的。又没有哪个世界的亨赛尔和格蕾特尔(注:格林童话里亨赛尔和格蕾特尔丢白石子标记回家的路)是用血痕记住回家的路,简直一点用处都没有。



“让你久等了!”她拿着急救箱全力冲刺般向我连跑带滑地冲过来,结果势头过猛反倒跑过了我几步。然后又嘶哒哒哒地几步移动到我身边。太久没看到别人这么唐突地朝我冲来了,差点吓得我心律不齐。不过看到她表情严肃地盯着我的伤口,“哇……”地一时语塞,我心里又平静下来了。因为第一次见到她出现这样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话想冷静地把它刻在记忆里,脑子顿时被欲望遮住了双眼做出如此反应。



“这看来得到医院去了。我去叫救护车。”她抓着急救箱的手在半空中晃来晃去。难得在极近距离被她瞧着,正想怎么回答能再拖一些时间,不过实在不想再弄脏她家的地板了。“不了,没事的。也不用叫救护车那么夸张……额,能借我下绷带吗?”



为了争取时间提出这请求。要说为什么而争取,当然是组织告白的语句了。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体会中学生的心跳感觉啊。



“可是……”她一脸担心,把手搭在我离伤口稍远的肩上。她移开直视伤口的视线,抬头望着我。



“真的没事的。刚才、嗯……”要说是在料理教室受的伤的话,这伤口位置实在是不太对头。这种情况下,不管是被扎一刀还是自己扎自己一刀,都不会让人有什么正面揣测吧。“在施工现场受伤了”撒了个不痛不痒的谎避开了。“施——工现场”,她先平平淡淡地回味了一下。“啊……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呢?”她把手指压住太阳穴,感觉好像在纠结着什么。果然好可爱啊,我一瞬间脑子迷迷糊糊地挤出一句梦话。



“好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赶快处理伤口吧!”她终于决定好了行动的顺序。把急救箱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她从药箱里寻找药品的手,看起来比以前粗糙了点。



大概是很久没用这急救箱了吧,似乎从里面找到必需的道具要花不少时间。不过这也是好事,这就表示她每天的生活应该很平和,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



虽然她动作挺麻利,但离完成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她大胆爽快地包扎着,不过血还是没完全止住,血染上她的指尖,雪白的皮肤被染上赏心悦目的粉红。我在觉得抱歉的同时,从她手指看到了另一种美。



时钟的长针在它专用轨道上前进半周之前,她给我实施的DIY治疗告一段落。四月温暖的天气和心中的悸动混杂在一起,我的脸稍微有点泛红。她也深呼吸了一下,关心地问了句“会不会包得太紧了?”。自从生病以来,我就一直被人关心。虽然家里人平时都像往常一样开朗地和我说笑,不过还是到处都能察觉到他们在怜惜我。或许在哪个没有我的角落里暗暗伤神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我就觉得非常抱歉。有种做了坏事的感觉。



差不多回答了三次没事,才结束问答。她也离开我身边,过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她一句“好的,那么就拜托了”结束对话。然后又回到起居室,向我报告“我叫了救护车,你再忍一会儿啊”。接着收起急救箱,洗手,把地板和墙壁沾上的血用湿抹布擦干净后又回到原位。



隔着桌子,我和她面对面坐下。我坐的大概是她丈夫的椅子。



“我们边等救护车边说说话吧。”她提议道。



“感觉我们再会的冲击感异常强烈呢。”我说了句开场白,她急忙低下头。



“真是好久不见。你突然这一来,还真是这个月最令人吃惊的事呢。”



“是啊,没有提前预约真抱歉。”我低下头,把话题扯开了。



“不不,完全没关系的。婚礼……你当时有事不能来吧。”,这是弥天大谎。我当时在家卧床忍着身体的疼痛。还以为那是单纯因为失恋的压力引发的胃疼,其实是绝症的征兆。“是的。”“现在是大三了吗?”“是的。”



她感触良多地问着我,然后“嗯”地一声温柔地眯着眼。



“虽然你刚才的伤口吓了我一跳,不过其他的还好吧。”



这不痛不痒的社交辞令刺得我喉咙发疼。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心想她真是没有看人的眼光。



“你看起来很幸福嘛。”



我以嘲讽新婚夫妇式的口气回了她一句。但我的本意肯定没有传达给她吧。



不出所料,她的脸有点发烧了,轻轻点了点头。



“就是所谓的,藏不住幸福的光芒吧?”别问我啊。



“确实比起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来得显而易见。”别这么说啊。



“啊、啊哈哈,我去拿饮料吧。我记得之前别人送的果汁还剩下几瓶来着,手忙脚乱了一阵,还真有点渴了呢。”



她被这话题搞得很不好意思,试图暂时撤退。虽然刚才手忙脚乱的也只有她而已,不过我也不提及了。我从远处望着她的背和肩胛骨附近,目光游走了一会儿,顺便四面环顾了一下室内的摆设。



“……哇!”



不想看见的东西之二,正装饰在桌子的醒目位置。



“啊——”我把全身体重交给椅背,望着天花板。我想今天的星座运势里,水瓶座的不幸举动应该是“东张西望”吧。



不知刚才拿刀刺我的男人和被我拿鞋子砸的男人哪个才是在桌子上的相框里,和礼服装的她站在一起的人呢?



……啊啊,说起来我收到的明信片里他好像也在啊,虽然事到如今才想起。



看来命运无论何时都期待着我的戏剧登场。确认,然后叹息。我的脸颊现在明显被命运的尾巴来回挠着。为什么等着我的剧情是在去和已婚的她告白时,路上遭遇其丈夫发狂刺我一刀呢?



简直像刚推倒了一堆多米诺骨牌,可却是零成就感。



家人,或者说丈夫扎了人一刀。就算不幸没有更上一层楼,这也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不幸。 或许她真的是没有看人的眼光啊。



我现在就在她身边,窥视着她或许将遭遇不幸的命运。



……然后,想让我做什么?



难不成想让我帮她预防噩运的来临吗?命运也太会指使人了吧。



“我办不到”这句话我都可以直接说出来,明确地在世人面前拒绝掉。



我自己已经是各种来不及了。更何况,我最致命的短处是缺乏主人公的资质。难道自知之明这个词没录进掌控命运的“什么”的字典里吗?



这不仅突如其来,而且也太命中注定了吧。这责任太重大了,我实在无法承受。



神的配方这次明显出错了。



我把脸埋在桌子上。难道我在不久的将来,每天只能与这黑暗相伴吗?



……可是啊。另一方面,右臂生生不息地,仿佛在给我的叛逆提供转折点。



这种状况落在“我” 身上,可以当做是神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了吧。



于是我就毫无意识地,为给她完成什么事情而来到这里。



就算我没能做完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做到的事,但我做到了现在的我能做到的所有事。那就是我帮她把不幸驱逐到她命运的栅栏外。



虽然我已经做不到与波澜壮阔的命运相符的举动,但我还是留下了细小的努力。



如果人生只是命运所喜欢推到的多米诺骨牌中的一块,



那么我愿意为她倒向地面。就算那结果在故事里只是离我无比遥远的某个毫无关联之人的功绩,我仍然无怨无悔。



我希望我那即将腰斩的命运里,还未走过的部分能成为她纤弱的运命的支撑。或许对方不是家人显得我很不孝,但是爸爸妈妈请你们原谅我吧。



之后,了解我未完心愿后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看着双手各拿着一瓶果汁的她差不多快回到座位了,我开口说道。



“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这告白哪里是组织的台词,完全就是事实而已了。



“诶?”她标准地吃惊了一下。眼睛睁得圆圆的,果汁将要从她手心滑落。“哎呀呀”在掉到桌上摔出痕迹前,她总算伸手把果汁重新抓了取来。



然后就顺着弯腰的姿势坐下,摆正坐姿后,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可是……我已经结婚了呢。”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也没有想进一步怎么样。”



“啊,是这样……”好像放下心来了,她歪着头摆弄手中的果汁罐。



我这边,算是完事了吧。……不过,可是啊。怎么说这有点那啥,好傻。



后面简直对不起观众,可我只是把想说的追加进去而已。



“我到死都喜欢着你!”



“……哎,这不可能啦。你今后肯定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她连连摆手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正面否定了我的话。



“或许真说不定呢”,不知我是否把这句话好好说了出来。



我以上厕所为名,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她和她丈夫的家。



要是久坐就会被急救车拉走,父母也会担心,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把寿命什么的都详细说给她听。



比起在她心中当个死人,还不如像印刷错误的书页般“我有这么个朋友,只是最近没见面而已”的淡淡映像留在她记忆里,于是我选择了现在进行时保持我的形象。



而且,我怕如果让她知道我时日无多的话,恐怕从高处玩弄人的命运还会把我周围的人也扯进去,然后为我双手奉上剧场公映的权利,让我在大家面前演一场。我差不多想安静退场了,无论如何,我的故事再怎么导演也只会让人觉得无聊。



只是她会被骂说给急救中心打恶作剧电话之类的吧,对此我为自己的难辞其咎感到难受。



被染得鲜红的绷带缝隙里,血液又开始往外流了。左半身虽然流了一地血,可却感觉十分沉重。 或许伤口的疼痛变成了重力的排水沟了吧。



……这次受伤,如果能为她带来好处就好了。



如果当时持刀男瞄准的是别人的话,就算只是刺伤一个人,他恢复理智之后或许会处于绝境吧。让一个人受伤和杀死一个人可是天差地别啊,特别是出于量刑的方面来考虑。



我只要想象自己是在这大街上到处上演的群像剧中的一部就行了。希望自己无心的想法,能影响到某个人的人生。



虽然我的想法有点飘忽,形状也有点扭曲,但希望能成为她的人生助力。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希望能与她的幸福相关,这是在大学的时候就萌生的愿望。就算我不能实际体会也不能说给别人听, 但是五年后或者十年后,她如果又在世界的某处跟谁报告她的幸福的话,我将不再怨恨命运,反而要感谢它。



持刀男的幸福其实跟我无关,不过如果对她来说是非常必要的话,我也会重视。不过……肯定是需要的吧。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非常喜欢她丈夫。



“……啊,累了。”



之后只要回到家就能静下心来了吧。



或许接下来命运会利用警察这种媒介,来让我的人生走向波澜壮阔。



不过我现在已经能积极面对了,不管是什么尽管来吧。



我发誓,让命运无论何时都能趋于平坦、淡薄地延伸下去。



……还有,在归途中。



不由得想起,别喜欢上哪个擦肩而过的人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