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篇很吸引人,比如扫晴娘诞生于每个雨季,止雨求晴,她跟雨其实相伴而生,所以她上衣的红是水红色,袖子两侧绣有旋涡纹,近似于水涡,像雨滴落到水里而震荡开,涡纹象征生生不息的水纹,又如同光明而燃烧的火纹,因为扫晴娘的最后都是投于火里而消失。
见巫为女,巫的深青色来源于曾经的楚地青铜绿,巫风盛行,身
上的花纹是绣制的符咒,以及祝福交织而成,青、蓝、黄、红几色绣眼睛线一根根绣上,符咒驱鬼神,而祝则用言语愉悦鬼神,是以巫服繁复。
青鸟的衣裳则全用羽毛沾染,共用大小羽毛一千多片制作而成,背羽、腹羽、额羽、尾羽,包括眉毛。
最后林秀水还借此感谢大家厚爱,她说自己的成就很小,服饰的来源生于万物,是以列衣万象。
小报一般都是消遣用的,最多卖十文,可这篇小报要价二十文,仍旧被抢售一空,在各大坊间、富贵人家间流传。
洋洋洒洒数千字,当天傩礼只能走马观花,并不能细致地上前观看,所有未能被大家知道的细微之处,和许多裁缝的用心之处,全都被描述了出来。
“我就说,今年社首请对了人吧,”和林秀水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娘子振振有词,她将这篇小报轻轻捧在手里,反复观摩。
她萌生个念头,真想做个这样的裁缝啊。
这种想法不止在她一个人心中发芽。
随着小报越传越广,做衣背后的故事被众人知晓,水记已经不是生意好那么简单了,而是在桑青镇绝大部分人心里,刻下一个烙印,那就想做好衣裳,就去水记。
也有更为看重林秀水个人的,想用重金请她一个人上门做衣裳,被林秀水一口拒绝,那几个娘子还不死心,不断加钱,已经加到了五六百金,她也不为所动。
最后拿她没办法,气哼哼地定了十几件衣裳,给了一大笔钱,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林秀水。
林秀水只想说,多来点。
小报的流传,对于林秀水而言是好事,可对于顾娘子来说,她坐立难安。
终于在初六这日,登门拜访林秀水,甚至等不到初八上工。
林秀水出门回来的时候,顾娘子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手边的茶水一口没喝。
她看见厅堂里的顾娘子,面色有些诧异,转而又笑道:“怎么娘子你今天大老远过来,要是早知道你要来,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出门的。”
顾娘子说:“今年好菜好肉的,可我当真吃不下,也睡不着,想想还是过来一趟。”
林秀水了然,“看来是因为我了。”
“我们之间,就不用太过客套了,”顾娘子扶着黑漆方桌起身,“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会离开顾家裁缝作吗?”
其实从去年底蝶恋花盛行开始,顾娘子就曾想问出口,反反复复斟酌,最终没有开口,即使林秀水说要走,她其实也无法挽留。
哪怕林秀水站在门口,背着光,她的眼神依旧很明亮,语气轻柔,话语却并不是,“会。”她确实会离开顾家裁缝作。
林秀水却又道:“娘子你放心,以后我肯定会离开裁缝作,但不会是今年。”
“娘子你对我有知遇之恩,裁缝作我也无法割舍,我都记得。”
林秀水总是这么坦诚,“可我也有野心,我想之后以后大家提起来裁缝来,能把我们相提并论,至少可以称作北顾南林。”
顾娘子的心落了下去,她轻笑一声,“或许,是南林北“固”。”
“后日来裁缝作的时候,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吧。”
林秀水的以后不可小觑,顾娘子深刻清楚,从未有人只一年光景,在裁缝这行展露锋芒,种子飞越万重山,落地扎根便成林。
正月初八那日,林秀水坐在顾娘子的面前,这已经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间宽大却又置物名贵的屋子里,跟顾娘子平起平坐。
顾娘子的脸色如同寻常,但林秀水仿佛看见,她当初满池娇在临安失利之后,顾娘子也是这样宽厚而又包容,她都记得。
“我确实还是没有办法心怀坦荡,”顾娘子叹一口气,“我非常想要留住你。”
“当然我也很清楚。”
顾娘子说完后,将一封红底的契约缓缓推到林秀水面前。
林秀水的右手放在红契上,慢慢捏住一角,翻过来握在手里,低头细看。
等她的目光触及到纸上的几行字时,眼睛微微闭合,嘴角渐渐抿起,她抬头看向顾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