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处,温颐再难压制情绪,眼中冰裂火起,怒目扬声,“还有她及笄礼上,我饮了你那盏酒去陪她,结果我需要再饮一盏避子汤才能近她身……太荒谬了,怎会如此荒谬!”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她不是储君,你们这些人自然就不存在了,这样的规矩也无需存在了。我要她的身边再没旁的男人,就只剩我一个人。不,不对,应该说,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爱她,我可以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她高高在上光芒万丈地普照世人,我只得一缕微光!甚至我要排着队,去等她赠与!何其荒谬!”
温颐额角青筋爆出,声音在殿中回想,回殿烛火摇曳,光浮在他曾经白皙清俊的面上,似一张戴了多年、今朝欲碎未碎的面具。
“你懂吗?你懂我说的吗?爱情是不能分享的,但凡你真的爱一个人,根本无法容忍她的眼里有旁人一丝一毫!”温颐和缓了声色,望向薛壑,眼中满是蔑视,“你不懂,因为你不喜欢她,你没有尝过情滋味。所以她要下榻向煦台的时候,你那样不解风情把她赶走,而我那样喜欢她,却只能接手被你赶走后赌气的她;再譬如你不在乎先帝赐的那盏酒,又或者你无所谓那盏酒。因为没了那盏酒,你还会有合卺酒。而我,我又只能喝你不要的。你不需要去爱,懂爱,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我永生难以企及的东西。我确实应该恨你,可是恨你无用。还不如最恨她,明明你如此态度,她却那样喜欢你。夏苗晌午宴饮,她看着我,喊“薛御河”,多么讽刺……那天,点点滴滴凑在一起,我只能那样做,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她落入泾河,被水冲出镐郢县,我就会带她回家,锁入笼中,从此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混账!你被她的光芒吸引却又不许她发光,妄图折断她的羽翼做你笼中雀。你说这是爱?这不过是你的占有欲罢了,你也配说爱!”
温颐的话终是刺激了薛壑,尤其是他说她在夏苗的宴饮中喊他名讳。是他从未在她口中听到的“薛御河”三个字,在此时此刻萦绕耳际。
薛御河!
薛御河!
击碎他理智,激涌起他情思。
他踢开桌案,一拳挥过去,“谁不懂爱?谁不嫉妒?我也嫉妒,也怨恨,我忍受不了她身边那样多的人,所以我离开,我远走长安,竟是给了你这样的豺狼伤她害他的机会,你爱她怎么舍得伤她,你还是不是个人?”
动静太大,温颐的人在外头拼命敲门。
薛壑听不到门声,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
她在喊他。
薛御河!
薛御河!
“你要设宴,要宴饮,朕都许你。但你记朕一句话,当下不许碰温颐!”这是昨日他离宫时,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薛壑余光瞥过屏风,终于没再动手,只将他衣襟理正,“今日宴结束,太常好走!”
温颐起身,理衣正冠,回来案前饮了一盏酒,“我当然会好走,你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
薛壑蹙了蹙眉,见他目光也凝在那座屏风上,顿时心下一紧,开殿门转去隔壁,“陛下呢?陛下何时走的?”他斥问门边守卫。
然守卫回道,“陛下从正殿出来就走了。”
“她没有回来吗?”薛壑急道,明明他们约好的。
“十三郎——”温颐从殿内出来,抹去唇边血迹,再次唤起这个称呼,“这会知道为何,方才我会倾数告知了吧?来时陛下说了,她不会久留。”
“陛下不在,我何惧也。”
他看着一言不发的薛壑,伸手拍在他肩膀,“我知道你打算让陛下知晓我真容,从而放弃让我领兵增援青州的事宜。但你难道真的看不清局势吗,陛下不想追究过往,因为涉及太多人,她一下损失不起这么多官员;二则此番点将出征,她不用你,也不用大将军,却独独用我,倒也不是多么看重我,实乃……她需要制衡。”
“十三郎,收一收年少的执拗。我以前做的是不对,伤到了陛下,所以以后我会好好补偿她。我退一步,不计较了;你也退一步,别再咄咄逼人了。”
温颐捏了捏他肩膀,满目春风走入夜色中,走出向煦台。
天上苍云翻滚,夜间起了浓雾,薛壑在廊下站了许久,眺望未央宫,迷糊看不清她轮廓。
只有夜风吹来,他恍惚闻她声音。
“薛御河。”
第52章
浓云遮月,夜雾笼罩尚书府。
温颐归来寝屋中,医官正在给他嘴角面颊上药。薛壑那一拳挥得厉害,令他面颊很快肿起,下颌一片淤青,医官道需要养伤七八日才会退去。
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还笑了笑。
时值侍从来报,温松要见他。
他一点笑僵在面上,顿了顿理衣正冠前往。
温松正在书房点蜡。
入门一侧置有一架三足铜雁灯台,高约半丈,以展翅的雁身为台,从雁首到尾有一丈半长。灯分两层,略微低下正欲扑闪高飞的双翅为首层,高抬昂首的雁身为第二层,可点灯盏上百,照夜如昼。
此乃御赐之物,承华廿五年,温松兼任太女太傅。储君拜师礼上,先帝赠与,储君首点灯。
温颐穿园过廊而来,染了一身寒意,扣门入内,风随人进,雁首灯盏轻晃,转瞬灭了。
雁首的这盏灯设计别致,说是在雁首,实乃做了雁眼。原是雁头中空,颅顶掀开置灯碗,点火取光,雁眼亮,雁活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