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持剑,裴瓒受尽折磨,都要忍得额头暴起青筋,方能有力策马挥臂,斩杀敌军。
郑至明见裴瓒脸上血色尽失,不敢再让君王继续上前线御敌。
他好心规劝裴瓒退兵,却不想被君王矢口否决:“此时退兵,便是前功尽弃。”
一番规劝的话堵在郑至明喉头,上不能下不去。
郑至明心知肚明,全因裴瓒在前线鼓舞军心,调兵遣将如臂使指,此战方能大捷。
诸君对裴瓒心存敬畏,见他如战神临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只要裴瓒战力全盛,他麾下兵马便军势凛然,势如破竹。
倘若裴瓒倒下,或是退居凉州,底下魏军定士气萎靡,甚至可能被胡兵两下攻坚就溃不成军。
正是酣战鏖兵的节骨眼上,裴瓒不能后撤。
既要赢,便赢个彻底。
郑至明叹息一声,不再多劝。
裴瓒回城调度军需粮草,顺道陈述战情,安抚民心,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终于定下心神,不再惊慌出逃。
京官们单从君王的只言片语来看,瞧不出战情的凶险,但裴瓒自己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守住凉州。
所有的艰险灾厄,他都会隔绝于都城之外。
因林蓉与裴嘉树在此,因他为夫为父,他会为家人辟出一片乐土。
裴瓒不能在都城久留,此番回城,也无非是调度粮草、率领几州兵马出征。
临行前,裴瓒只身去了一趟玉门村。
杜衡行事极为靠谱,将裴瓒的吩咐逐一办成。
林蓉和裴嘉树入城的消息,裴瓒并未告知旁人,就连那些官吏都以为皇太子还远在塞外。
也是如此,他今日来玉门村探亲,行事必须低调一些。
裴瓒肩上的箭伤烂出一个疮口,已经无血可流,无非是痛感剧烈,如万蚂啃噬,痛得人汗湿肩背,冷汗直流。
但裴瓒没有对外流露出丝毫不适,他生来倨傲,不会对外暴露任何弱点与软肋。
裴瓒强忍住剜皮裂骨的剧痛,抬头看了一眼天地萧瑟的风雪。
昨夜已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屋檐上积累一片白花花的厚雪,飘着的盐粒子撒在裴瓒乌黑的墨发,雪絮蓬松,好似一夜白了头。
裴瓒的所有痛楚,在远远看到门口扫雪的那个窈窕身影时,悉数消散。
他纵身下马,快步上前,不等林蓉开口,便收紧双臂,拥了她满怀。
林蓉手执扫帚,吓了一跳。
待冰冷的甲胄覆上她的肩背,冻得她裸露在外的脖颈一个激灵,她才清醒过来……原是裴瓒回来了!
林蓉最是胆小,被裴瓒这样一吓,本该毛骨悚然,发起战栗,可她转身的瞬间,脸上却只有不加掩饰的笑意。
可能是今天飞雪太大,有点刺目,她和裴瓒久别重逢,竟觉眼酸,低头望去,只见那一枚她赠的香囊嫣红如故,长长的丝绦在风中飘荡。
林蓉眨了眨眼,又仰头看他。
裴瓒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凤眸薄唇,长眉入鬓,不笑的时候很冷肃,教人不敢亲近。
也是奇怪,他怎么从来不会变化?
裴府见他是这样,五年前见他是这样,如今时隔两月再见还是这样。
林蓉问他:“御戎的战役结束了吗?”
裴瓒道:“还差一些,不过快了。”
林蓉明白过来:“你还要走……今晚留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