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酌的身影消失在曲桥尽头,留下温庭玉独自站在亭中,面对着一池被放干水的淤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少顷,他猛地掀翻桌上摆好、却从头到尾没一人动过的精致佳肴,青花瓷的碗碟碰撞碎了一地,瓷片飞溅。
举止文雅、布置风雅,然而温庭玉到底不是真君子文士。此时不在人前,脸上的伪装面具就卸了个干净,露出了本相。
“家主!”听到动静的下人快步进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见到满地狼藉与温庭玉铁青的脸,连忙垂首躬身。
温庭玉将手臂撑在膝上,低着头,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对。
几息之后,他再抬头时,眼神决断。
温庭玉直截了当道:“除城西荒地外,其余码头要多久才能点清货,把最后那批东西送走?”
老仆连忙道:“装货点船,打点水路,最快……大概要后日。”
运的到底是违禁货,只能靠夜里搬运装箱,开船送走。
“最迟明晚,”温庭玉皱眉,“明晚子时,所有装货的船都必须开走,走最隐秘的那条水路……另外你通知城外荒地的人手,子时一到,即刻点火,将仓房烧尽,不可留下半点痕迹。”
这是要弃车保帅,舍弃顾从酌发现的那个码头以及一部分货物,趁着大火烧起分散顾从酌的注意力,让他以为物证已全数化为灰烬,无暇追击另一边趁着夜色驶入运河支流的货船。
老仆应了是,接着低声询问:“家主,若是那里有人守着呢?”
他指的是,顾从酌有可能在那里布置了黑甲卫或锦衣卫。
温庭玉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便道:“怎么,我们堂堂温家连六十个人都凑不出来了?”
指挥使进城那日,温家自然插了眼线去盯了场面,连后来顾从酌占下府衙都有人在外时刻留意着,怎么可能连顾从酌带了多少人都没摸清?
温庭玉轻描淡写道:“要是撞上了,手脚利落点,别将人放跑……就做成山匪劫杀,怕官府追查放火毁尸灭迹吧,总归北边山里不太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温家横行无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仆再次习以为常地应下。
不过温庭玉也清楚,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即使暂时毁掉了证据,让顾从酌无法向温家发难,但也等于彻底将顾从酌这位指挥使得罪死了,再无转圜余地。
他皱着眉问了句:“恭王那里,还没有回信来?”
温庭玉没忘记京城那边的嘱咐,沈祁在纸上写的清清楚楚,要他们想法子拉拢顾从酌。
“没有,”老仆摇头,试探着答道,“先后派出去十余只信鸽,皆是了无音讯……许是王爷在京城恰巧行事不便?”
但时机不等人。
沉默片刻,温庭玉眼中最后一丝迟疑也消失了。他握紧拳,狠声道:“那就不管了……顾从酌铁了心要掺和到底,就算沈祁有意收他,我看他也未必肯低头!”
“眼下,还是得先让温家度过这关,绝不能让他抓到把柄。”
拉拢不拉拢的,横竖那是恭王最操心的事。温家虽因着温太妃天然成了恭王党,但私运盐铁这一罪名非同小可,若真让顾从酌带着罪证回京,沈祁能凭着皇家血脉留条性命,温家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何况,依温庭玉对沈祁的了解,届时他必定“大义灭亲”,将罪责全推给温家。
温庭玉看向老仆,不容置疑道:“照我说的办,越快越好。”
“是!”老仆领了命,转身便要急匆匆地去安排。
“等等。”温庭玉突然又叫住他。
“家主还有何吩咐?”
温庭玉目光幽深,忽地想起些什么似的,问道:“汪建明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