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教,核心区域,幽萝的寝殿“墨莲轩”。
与教中其他地方森冷肃杀的风格不同,这里布置得颇为雅致,甚至带着几分旖旎。玄黑色的纱幔低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又惑人的异香。幽萝正对镜梳妆,墨色长发披散,镜中映出她妖异绝美的容颜,以及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微笑。
一名心腹侍女正在为她梳理发丝,低声禀报着:“……魔尊大人那边,似乎对封存卷宗之事颇为不悦,今日周身寒气尤重,几名负责洒扫的弟子靠近其偏殿百丈,便被冻伤了。”
幽萝闻言,梳妆的动作微微一顿,镜中那双墨瞳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笑意:“哦?看来那点残存的灵光,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些。”她放下玉梳,指尖轻轻敲打着妆台,“无妨,冰块嘛,总是需要慢慢‘捂’的。只是这‘捂’的过程里,得让她知道,谁才是能给她‘温暖’的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永恒的灰暗,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吩咐下去,之前准备好的那几样‘小礼物’,可以陆续送到她面前了。尤其是……那件从北荒矿脉深处,‘偶然’发现的,‘沈清弦’的旧物。”
侍女心领神会:“是,圣女。属下这就去办。”
幽萝补充道:“做得自然些,像是无意中清理库房发现的。我倒要看看,面对实实在在的‘过去’,我们这位心如玄冰的魔尊大人,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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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清弦峰。
沈清弦的伤势在镜湖心纯净灵气的滋养和丹药辅助下,恢复得比预期要快。神魂的裂痕被逐渐弥合,虽然距离全盛时期尚有差距,但已无大碍。只是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沉郁,以及偶尔望向西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痛楚,显示出她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
这日,她正在洞府内演练一套静心宁神的剑诀,试图以此平复心绪,洞府外的禁制却被触动了。
来者是掌教真人座下的执事弟子,神色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沈师叔,掌教真人有请,往凌霄殿一叙。”
沈清弦收剑而立,心中微微一沉。凌霄殿是昆仑商议要事之地,掌教此时相召,所为何事,她已能猜到七八分。
“有劳师兄带路。”她神色平静,整理了一下衣袍,便随那弟子前往凌霄殿。
殿内,气氛凝重。掌教真人端坐主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两侧坐着数位气息沉凝的长老,其中便有对沈清弦与魔尊之事持强烈反对态度的戒律长老玄石真人。
“清弦来了。”掌教真人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弟子沈清弦,拜见掌教,诸位长老。”沈清弦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掌教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你伤势可好些了?”
“劳掌教挂心,已无大碍。”
“嗯。”掌教真人沉吟片刻,缓缓道,“近来,外界关于你与魔尊凛月,以及幽冥教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玄天门更是数次发来质询,言词激烈。清弦,你是我昆仑魁首,当知此事关系重大。今日召你前来,便是想听你一言,你与那魔尊,如今究竟是何关系?你屡次为她涉险,甚至动用镜湖心禁地,又所为何故?”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殿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清弦身上。
沈清弦抬起眼,迎向掌教真人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片坦荡的平静:“回掌教,弟子与凛月,过往确有恩怨纠缠,但如今,她身中奇毒,遭幽冥教秘法控制,心智迷失,形同傀儡。弟子所为,一为偿还过往因果,二为……不忍见故人沦落至此,试图寻法唤醒其本心。此乃弟子个人私谊与抉择,绝无背叛昆仑、勾结魔道之心。动用镜湖心,亦是为此,绝无他意。”
她的话语清晰而坚定,并未回避与凛月的关系,却也明确划清了公私界限。
“私谊?故人?”戒律长老玄石真人冷哼一声,声音如同金铁交击,“清弦师侄!你莫要糊涂!那魔头杀人如麻,恶贯满盈,乃是天下正道公敌!你与她谈何私谊?更何况,如今外界皆传,她已与幽冥教圣女幽萝沆瀣一气,关系匪浅!你在此一厢情愿,苦苦挣扎,在她眼中,恐怕早已是碍眼的尘埃!你如此执迷不悟,岂非令我昆仑蒙羞,令天下正道寒心?!”
他这番话可谓毫不留情,字字如刀。
沈清弦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指尖陷入掌心。玄石长老的话,像是一根根针,精准地刺在她心中最痛、最不确定的地方。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只是眼神更加清亮了几分:“玄石师叔,眼见未必为实,流言更非真相。凛月如今状态异常,言行皆受秘法与幽冥教操控,并非其本意。弟子相信,若能唤醒其本心,一切自有公断。”
“冥顽不灵!”玄石长老怒道,“你……”
“够了。”掌教真人出声打断,他深深看了沈清弦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看到她内心深处那份不容动摇的坚持与……隐藏的痛楚。他轻轻一叹,“清弦,你的品性,我等自是知晓。只是,世事并非皆如人愿。你需谨记,你首先是昆仑弟子,是仙道魁首。凡事,当以大局为重,莫要……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这话语重心长,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弟子谨记掌教教诲。”沈清弦垂下眼帘。
“下去吧,好生修养。”掌教真人挥了挥手。
沈清弦再次行礼,退出了凌霄殿。走出殿门,外面明媚的天光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长长的玉阶,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单薄而倔强。
她知道,宗门内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但她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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