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马车穿过内城大门,徐徐驶入宗主府。
二人下车,也未见有人前来相迎,车夫始终未发一言,现下人已送到,便驱赶着马儿离开。
乙殊左看右看,此处景色完全陌生,与上回来时所至不是同一个地方,当即有点摸不着头脑。
身侧之人仍披着斗篷,面容隐没在兜帽之下,低声道一句“这边”,随即转身,向一条小径行去。
那人轻车熟路,带着乙殊快步前行,所选俱是无人的僻静小路,一路上耳畔鸟鸣啁啾,道旁花丛凋零,显是久失打理。
不多时,穿过熟悉的竹林,那栋古朴静雅的小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二人脚步不停,径直推门而入,祢夫人正站在观音像下,闻声回头,显然已等候许久。
樊妙芙摘下兜帽,躬身朝她行礼:“妙芙见过夫人。”
祢夫人略一点头便当回应,视线直直越过她,看向身后的乙殊,她道:“我不能随意离府,只能以此法邀请道长前来,请道长见谅。”
祢夫人言语间尽显谦恭之意,樊妙芙垂首而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乙殊正是个给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一听此话便知了祢夫人的态度,当即高深莫测地笑笑,拈着下巴道:“不妨,祢夫人昨日睡得可好?”
祢夫人引他落座,亲自为他斟茶,柔声道:“多谢道长,许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梦中想起不少事。”
乙殊举杯小口啜饮,趁着祢夫人背过身的功夫,朝一旁站着的樊妙芙挑眉,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
樊妙芙懒得搭理他,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乙殊牢记练羽鸿的叮嘱,知道赢得樊氏之争的关键,说不得就在于樊慕兰与祢浅大婚之后,正式成为孤山老人亲传弟子之时。也懒得再同祢夫人绕圈子,遂道:“这睡卧不宁之症,非一次能够解决,当趁热打铁,数次诊治之后,便可绝其本根。”
祢夫人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承蒙道长一番美意,乐暨城中危机四伏,我此次实为借着尊请道长的名义,令妙芙前来相见……事出有因,还请道长勿怪。”
乙殊闻言一愣:“那……我做什么?”
“我与妙芙有要事相商,非是故意隐瞒,是此为族中秘辛,不便告知道长。”祢夫人看向桌上的瓜果糕饼,委婉道,“还请道长在此稍候片刻,随意吃喝,聊以解闷。”
这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身后樊妙芙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乙殊十分无奈,向后靠在座椅中,随手拿了个绿豆饼便吃了起来。
“既是如此,还请夫人与妙芙小姐以要事为重。”
祢夫人点头,转身时朝樊妙芙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会意,抬步跟上。离开时趁着祢夫人不注意,伸指对着乙殊点了点,意思是老实点。
乙殊:“……”
二人一前一后,沿屋后楼梯上了楼,随即听得一声关门的响动,便再没了声息。
乙殊在椅子上瘫了片刻,嚼完最后一口绿豆饼,忽而一个鲤鱼打挺,稳稳站在地上。
来都来了,可不能白跑一趟。
乙殊蹑手蹑脚来到楼梯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却什么也听不到。料想二人为防他偷听,应当自去寻了个角落说悄悄话。
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冒险上楼,挠挠下巴,脑中登时灵光一现,转而小跑到观音像前。
供案干净整洁,其上摆放着香炉、贡果,以及一本手抄的佛经,乙殊抬头看了眼那观音像,口中嘟嘟囔囔,翘着小指轻轻掀开佛经一角,祢夫人字迹娟秀工整,想必也是耐着性子抄了许久。
乙殊一看到经文就头疼,粗略翻了一遍,未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遂小心翼翼地合上卷册,按照原样放好。
祢夫人梦中仍记挂着单恨青,显然余情未了,奈何人鬼殊途,阴阳两隔……按理说,一定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才对。
乙殊绕着整个观音像走了几圈,从柜子里扒拉出一沓叠了一半的纸钱,他想了想,动手拆了几个金元宝,都只是普通的草纸,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乙殊拿着拆开的元宝愣了片刻,最终横下心来,将剩余的二十四只元宝全部拆开,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只得心如死灰地又将其折回去。
费了好大功夫将元宝重新塞进柜子,乙殊不敢再随意乱碰,于佛堂内不住徘徊,口中连道“师父保佑,祖师爷显灵”,忽然间福至心灵,也不知究竟是谁显了神通,他定定站在蒲团前,目光投向供案两侧的花灯。
另一边,祢夫人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自二楼尾房藏着的楼梯又上一层,来到了三楼静室。
樊妙芙始终一言不发,安静地跟在夫人身后,等待着她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