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得痛快的这几位女子对门外突然出现的两个神情各异之人,自是全然没有注意到。
“阿瑶,又是你输了,你喝!”
“啊?桑凌,她有没有骗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输。”
“公主,确实是你输了呢。”
“好!那就我喝!我喝!”顾瑶提起手边的杯子,高高扬起头,把里边的琼浆一饮而尽。她脸色潮红,目光迷离,脑袋微微摇晃,嘴角往两边咧开,双手举得高高的,笑得又骄又皮,“我要喝到天荒地老!喝到海枯石烂!”
莫楚瑛轻轻推开一道门缝,一打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
有一瞬,他以为这是一个陌生人。
是他从未见过的顾瑶。
他从不知道,顾瑶脸上能绽放这样的笑容,她竟会把一排牙全都明明白白地露出来,会把头当拨浪鼓一样晃荡,会把她的一双手朝空中无畏地伸出去。
她是这样陌生,又是这样动人。
什么公主的矜持、王妃的从容,统统不见了,只有漂亮自由的女儿姿态,在她一颦一笑间尽显。
“王爷?王爷?”富林在身边小心翼翼地叫唤已经失了神的主子,“要不要奴才进去劝劝王妃,酒多伤身。”
莫楚瑛的手先于他的任何思考就举到了富林面前,好一会儿后,他才想起要说什么,“让她喝吧,难得一次,不要紧。”
“是。”见主子就此放弃了要与王妃“解释”的念头,富林舒了一口气,又问,“那奴才给您传晚膳?”
可他这主子却像是看什么好戏似的上了瘾,对着那道门缝痴痴站着,那表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宠溺,还有点莫名的享受,总之,就是没理富林吃晚饭的话,而是没头没尾地说,“怎么从来没见她喝这么开心过。”
“大概是这位随心小姐在的缘故吧。”富林对主子一心一意观赏自己妻子喝酒的场面感到颇为震撼,虽不懂其中缘由,但也只好在一旁候着,等主子看个够。
富林的随口回答让莫楚瑛的目光换了对象,他往顾瑶旁边那人身上瞥去,话里含了三分尖锐的戒备,“你说的就是此人?王妃带回来的?”
“是。她就是那位随心小姐。”富林觉察到主子脸色的变化,不自觉放慢了语速。
莫楚瑛左手抓住门框,轻轻地掩上,屋里的欢笑便一下子远了,他负手在后,回身走远,直往庭院中心去,确定自己说的话不会被里头听见,那眼角的冷意才真正落到了嘴里,“等一会儿她们醉过去,你就找人将她打发掉。”
“打发”这两个字,可重可轻,轻则送到无人之地,任其自生自灭,重则埋到乱葬之岗,断绝后患无数。
富林一听,无论哪个都不是好事,双膝一跪,重重磕到了石板路上,压着声音竭力道,“王爷不可呀!”
“怎么?连你也要找我的不痛快?”莫楚瑛俯身看着他的头顶,冷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探究的轻笑。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为王爷担心啊。”富林的头快埋进了地里,似乎是想把自己心中难以按捺的一丝悲悯也给摁进去。
他与陆随心不过一面之缘,自然称不上半点情意。
可这情,还是不得不求。
身边主子华贵的衣袍拂在富林的手背上,柔软却冰凉。
他的头又低了两分。
这情,不是为了她求,而是为了像她一样的自己——一个生死被掌握在他人手里的蝼蚁之辈。
“替我担心什么?”
富林搜肠刮肚,想着能说动主子的句子,他往不远处的屋子里又偷偷看了一眼,此时最后一抹日光已从西边掉了下去,灯火被点上,印在窗纸上的人影若乱颤的花枝,欢笑声从未断过。
富林把头低了回来,“王妃今日与那女子喝酒甚欢,想来关系必是不错。若明日醒来,王妃一睁眼,发现她不在了,无论是怎么不在的,一旦加上了今日之事,奴才不得不担心到时候王爷要哄起王妃来,会……会难上加难啊。这距离一旦拉远了,有时就很难收回来。”
莫楚瑛的胸膛为着那最后半句话一紧,“但她是私自偷渡来的云国人,本王不能留她在府上。”
“王爷多虑了,定国上下其实有不少因为云国穷吃不起饭偷跑过来的女子,王妃宅心仁厚,碰巧遇见救起一个,也是人之常情呀。”富林见主子脸上放了晴,心中也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