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照黑衣人的交代朝监牢走去,抬步,一步步迈上台阶。
叩叩,叩叩叩。
沉闷的敲门声在武阳大街上传开,如陡然坠入湖水的碎石,将这方静谧无人的天地扰乱。
门内无人应答,虞清颜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停下的位置,黑衣人整个身子都隐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对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虞清颜提着食盒的手一颤,咬着唇又继续叩了两声,夜风拂来,将她身上遮着的帽兜掀开,些许碎发趁机逃了出来。
她伸手扯了扯斗篷,将碎发别到耳后,正欲抬手再敲,那座漆黑大门终于从内开了条缝。
一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的中年男人露出半张脸来,那张脸肥胖臃肿,满是横肉,尤其鼻翼旁还长了一块钱币大的黑色痦子,浑身上下就差写上不好惹三个字。
见到虞清颜,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警惕着问:“来者何人?”
虞清颜被这道粗犷的嗓音惊了一跳,幸好一直谨记沈知闲的交代,立刻将令牌拿出来地给他看,那人看过令牌,又将虞清颜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下一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男人侧开身子,让出条位置。
虞清颜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握紧食盒,抬腿迈了进去。
门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她现在所待的地方仿佛是一间刑室,很空也很大,三面石墙崎岖不平,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长鞭铁烙刀戟枪剑,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陈腐湿潮味。
她纵了纵鼻,身后的男人在门上挡下两条横木,穿过她径自向前走去。
虞清颜盯着那道膘肥膀圆的身躯,咽了口唾液,才走两步,便觉脚下黏腻,她低头去看,砖石地上渍着一片片厚重的褐色淤泥,像是苔藓,颜色又不大对,直到一个小兵端着一整套的刑具远远走来,木质托盘深红一片,不时有东西从上滴落,浸入脚下的石砖上。
她瞬间骇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在前走得飞快,虞清颜小跑两步才追上,二人一前一后转过几间刑室,绕到一片更加阴冷的地牢中。
地牢的深处光线幽微,不时有从高处坠下的水滴声传来,虞清颜一间挨着一间逡巡着,直到走进最后一间,陆砚舟的身影才跃入眼帘。
相较于前几间牢房内关押着人的面目狰狞,陆砚舟并未受很大的苦楚,他神色倒还算正常,只是发冠衣衫凌乱不整,见到来人,他神色一凛,随即扯开嘴角笑了。
带路的男人显然是受过沈知闲的吩咐,对虞清颜道:“有什么话快说,多事之秋,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虞清颜点了点头,将帽兜摘下来,陆砚舟道:“没想到,虞姑娘竟是头一个来看我的,陆某心里还真是愧疚!”
“你是该愧疚,你利用我,也该尝尝被人利用的滋味。”虞清颜道。
陆砚舟挑眉:“虞姑娘这话我有些听不懂了,敢问今日,虞姑娘是代表谁来的这一趟?又想在陆某口中问出点什么?”
虞清颜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牢里的人:“你这么问,可见你还在为沈知闲担着?我不明白,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为他效力。”
陆砚舟微微一怔,自他被抓了后,就与沈知闲切断了联系,他不知道外头闹成了什么样,也不知道沈知闲想杀人灭口。
就连今日虞清颜的出现,他还以为是沈知闲不便进来,特地要虞清颜进来跑一趟与他传话。他不认为沈让尘真有天大的能耐,抓了他私运火器还不算,还能肆意搜查皇子府,将虞清颜给带走。
以至刚看见虞清颜时,他很确信虞清颜是替二殿下来给他传递消息的。
可听虞清颜之话,仿佛并不如此。他不禁稍稍纵眉:“虞姑娘此话何意?”
虞清颜冷冷一笑:“你还真是蠢,你自己干出来的蠢事,竟还要来问我,你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
陆砚舟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崩裂,他极力平稳住呼吸,想要借此来掩饰他在这短短一日一夜间的各种胡乱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