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骨青竹油纸伞立在门旁,雨痕蜿蜒而下,积聚成一团水渍,又缓缓向四周蔓延。
徐怀真坐在一灯如豆的寝居内,魂不守舍的单手支颐望着油灯,目光一片悾悾。
从资善堂回到藏秀宫时,历弥珍并不在屋内,空荡荡的房间,倒是给她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让她能够好好审视一番自己的心。
窗外雨幕沉沉,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稀薄的光影,将桌椅的影子拉得细长。
也将那柄青竹伞的影子拉得细长。
徐怀真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门边那把伞,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然知道裴晏声的心意。
毕竟偌大的资善堂,怎么可能只有一把伞呢。
就是真的只有一把伞,也大可以她自己拿着回来,裴晏声又何必要亲自去送。
轻叹一声,徐怀真目光落在青竹伞柄,触目是光滑温润的骨节,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握在手中时,竹节会有着怎样的细微起伏。
就像方才裴晏声的手。
宽厚的掌,骨节分明的指。
徐怀真猛地握拳闭了闭眼,而后又抬手按住心口。
她能感受到,手底下的心跳有些急,一下一下,撞得她指尖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这不该有的悸动,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才在承天门前的画面。
伞柄交握时他指尖的温度,他垂眸看她时眼底暗涌的情绪……
他分明是故意的。
徐怀真忽然有些想笑。
不是愉悦的笑,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
她怎么会不知道裴晏声的心思?从永熙十四年她及笄之后,她就渐渐察觉了。
那时她刚满十五,已在资善堂做满两年。
裴晏声待她依旧温和耐心,可有些东西却终究不一样了。
他看她时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些,与她说话时语调会不自觉地放软,偶尔她研墨时不小心碰翻砚台,他不会像训斥皇子们那样皱眉,反而会先问她有没有伤着。
起初徐怀真以为这只是师长对勤勉学生的偏爱。
直到有一次,她整理书卷至深夜,裴晏声提灯送她回住处。
夜路寂静,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一瞬间,徐怀真突然有了明悟。
裴晏声待她是不同的。
于是从那时起,她便开始有意识地避开他。
而躲避,不是源于厌恶,而是因为害怕。
她害怕这份感情。
因为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动心意味着什么。
而当时的她,满心都是熬到二十五岁,而后出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彻底远离这座吃人的皇城。
所以当不久之后,师父赵水云感染风寒,病势缠绵之际,徐怀真便以此为借口,让师父将她调回了掖庭。
裴晏声知道她要离开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她离开那日,站在资善堂的廊下,目送她一步一步走远……
回到师父身边后的日子很轻松,让徐怀真渐渐放下了资善堂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