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风檀的一部分倔强脾气遗传自崇明帝,她是个犟种,崇明帝也是,他现下势微,被自己女儿逼着退下皇位的恼怒烧穿心肺,“朕便是不从,你又当如何?!”
风檀眸色渐渐变深,握着狙击步枪的手指紧了紧,逐渐抬起胳膊,指向崇明帝,“请陛下退位。”
崇明帝上前走一步,枪口深陷于帝袍上的五爪金龙之首上,态度分明。
风檀望进崇明帝的眼眸,手指逐渐用力,指端血色褪|去,逐渐转为青白。
崇明帝寸步不退。
两人在大殿僵持之际,盛洪海匆匆赶来,向来端静自持的司礼监掌印跑得气喘吁吁,气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大殿格外明显,“风大人,且慢!”
盛洪海出手握住风檀的枪管,将它从崇明帝胸|前挪开,自己走到风檀和崇明帝中间,阻隔了二人对峙的视线,方对着风檀道:“纵使陛下千错万错,在做公主的父亲一事上,他从来没有错。”
风檀道:“大伴。”
盛洪海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心中稍暖,又道:“新龙杀不得老龙,那是篡位。日后朝堂民间的反抗又需要诸多手段去镇压,公主何必与陛下硬碰硬。”
蒋立立手托红案来到盛洪海跟前,掀开红布乍然是一道明黄圣旨。
崇明帝瞳孔微缩,叱道:“盛洪海!”
盛洪海道:“陛下,夺嫡之战开始时您便交代过奴才,谁赢到最后这封诏书便填谁的名字,国玺已经加盖,而今只差一个名字,您又何必跟公主再动刀戈?何况,您坐在这皇位上,却是早早得想下位了,您又何必非跟公主争这一口气呢?”
崇明帝盛怒不已,甩袖袍时带起一阵风,声如洪钟,“女子掌国,国之不祥!”
盛洪海道:“您心中当真属意景王么?您是怕到了地下,愧对列祖列宗。陛下,您要知道,大晄在永乐公主的治理下,不会比您差。”
说罢,他将即位诏书在崇明帝跟前展开,蒋立立递来御笔,道:“陛下,签下吧,您年纪大了,做个太上皇岂不快哉?动荡不安的朝局,就让她们小辈去治理吧。”
盛洪海自打崇明帝幼时便陪在他身边,做了他的大伴,又做了永乐公主的大伴,对这父女二人都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了若指掌。
他们皆吃软不吃硬,却在朝堂上经常硬碰硬。崇明帝不同意风檀的做法,所以以景王为傀儡对她处处阻拦;风檀处处受制,忍到一定火候一刀砍下他的头,而今又逼宫皇帝。
因此即便甘冒大不韪之罪,盛洪海也要从中调和。
崇明帝侧首看向殿外云海。
云海铺展千里,如白涛漫过黛色山峦,朝阳初升时镀上金边,层叠间藏着万里疆土的轮廓。
一个崭新的盛景将从兵不血刃中浮现。
朱红御笔在纸上晕开最后一点锋芒,“永乐帝”三字笔力沉雄如铸铁,撇捺间似有金戈之声,崇明帝从案前抬起头来,萧长庚接过圣旨,俯跪在地,沉冷声音透彻殿中,“臣恭贺陛下登极。”
风檀从他手中接过圣旨,手指与他举着明黄锦缎的指节轻轻相碰。
人间道场,筹谋翻局,萧长庚在不遗余力地将她推向帝位。
风檀突然抓住萧长庚的衣襟,迫他微微仰起头,眼睛认真注视着眼前男人英俊的面容,道:“好深的七窍玲珑心,你究竟想要什么?”
萧长庚回望,漆黑的眼眸中似乎初志不改,“封王拜相,权臣无双。”
***
以家暴案为始自上而下的改革结束后,永乐帝登基又颁布了数道诏令,让女性不断进入长期被男性垄断的政治领域和经济领域。
例如宣布女子拥有与男子平等的土地权利,鼓励妇女从事手工业和商业活动等新令。随着各项新政的实施,大晄女子在社会各领域的地位逐渐提升,她们开始走出家宅,展现自己的才华。
男尊女卑观念由于时间和强权而改变为男女平等,又逐渐根深蒂固。女子享有教育权利导致大晄婴儿新生量减少,但大晄朝有强军护卫,人口削减并没有撼动庞大的王朝。
永乐五十二年,卯时刚过,百花街的青石板上还沾着晨露,允执堂便已传来了学童朗朗读书声。
允执堂建在红袖阁的旧址上,堂中林晚舟执卷而立,五十多年过去,她一头青丝已经变为白发,声音温厚地问正在摇头晃脑背书的孩童们,“《女帝新政录》诸位已经背熟,今日且抛开学问,聊聊你们眼中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