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颜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罢了。”
陆砚舟忽然拔高声音,是虞清颜从未见过的失礼,他质问道:“是沈让尘让你来的?为了什么,挑拨离间,还是想策反我为你所用?”
虞清颜心道此人当真没救了,她原本还想将沈知闲计划杀人灭口之事告诉他,好让他有个防备,没想到此人这般不领情,那她何必做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将手中的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盘做工精巧的桂花糕,虞清颜将食盒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也没找到她预想中的书信纸条之类的物件,不由疑惑,沈知闲费这么大力气让她进来寻陆砚舟,既不送信也不带话,就提一盘桂花糕,这是什么道理。
她将东西从地牢下方的缝隙中推过去,没好气道:“沈知闲让我送来的,他说你看过后,就明白了。”
陆砚舟目光垂下,那盘糕点十分精致,香气盈盈绕在鼻腔里,勾起他两年前的一抹回忆。
江南水患那年,沈知闲在陆砚舟的陪同下前去堤坝抗洪,不料堤坝塌陷,二人卷入其中,沿着河床一路冲到了空旷的河岸谷底。
好在福大命大,并未受伤,但因长久时间的漂浮导致体力透支,没办法沿着来路回去。恰天公不作美,飘起了瓢泼大雨,陆砚舟与沈知闲便被困在了山洞中。
陆砚舟清楚记得,当时沈知闲因落水淋雨起了高热,他身上没有药也没有水,只有怀里揣着的几块桂花糕。
那场雨持续了一日一夜,陆砚舟滴水未进,将所有的吃食都给了沈知闲,二人也是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这个节骨眼上,沈知闲送来桂花糕,不正是提醒他,他会一直记着当日的情分,让陆砚舟放宽心吗?
思及此,陆砚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人在狭小的空间内,难免不会胡思乱想,这一日功夫,他不是没想过沈知闲会过河拆桥,弃陆家于不顾。
尤其是虞清颜来时,他秉着一副极其矛盾的心理,装作云淡风轻地模样语气说话,实则虞清颜的一字一句,都有被他暗暗推敲。
可如今,地上那盘松软诱人的桂花糕的出现,让他悬之又悬的心彻底放下。他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二殿下,我会守口如瓶,也会一直相信他。”
虞清颜莫名其妙,她不知道陆砚舟的心里路程,也不晓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往事,只是看到地上的桂花糕被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耗子拉走了一块。
她刚想出声提醒,顺道让陆砚舟自求多福,就听到地牢来时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虞清颜立刻将斗篷重新戴好,警觉地盯着那边。
陆砚舟显然没心思去管桂花糕一事,他向前走了两步,也朝入口方向看去。
“三殿下,您没有令牌,可不能擅闯啊,这乃羁押罪犯重地,出了岔子,下官可担待不起啊!”
“本殿下奉命查案,李大人,你敢阻拦?”一道冷厉的嗓声渐行渐近,透过长廊摇曳着的灯火,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姿呈现在眼前。
沈让尘黑袍披身,腰间佩剑,大步流星而来。他的身后,稀稀拉拉地追着几个人,一着官服之人紧随其后,满脸惶恐地想要阻止。
及近,沈让尘放缓脚步,目光瞥到虞清颜时只停顿了片刻,仿佛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一样。虞清颜倒是意外地很,原本还发愁怎么从沈知闲手中逃走,这下好了,问题迎刃而解。
不等她说话,沈让尘凛声喊了一句蝉衣,蝉衣会意,出剑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将身后之人一并拦住。
沈让尘丝毫不管身后的喊叫,信步走来,盯着牢中之人:“好一句守口如瓶。陆公子怕是不知道,你选择一直相信的人,此刻却想要你的身家性命吧。”
陆砚舟对沈让尘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恨之入骨,若不是他,他又怎会有这晦气的牢狱之灾,当即回怼道:“三殿下,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若拿不出真凭实据,单靠你口中两句话,随随便便诬蔑于人,这不好吧?”
沈让尘垂眸扫了一眼,眼里止不住的嘲讽,“你想要证据?地上不就是证据吗?”
陆砚舟拧眉,低头看去,只见牢房内的墙角处,横尸了一只灰毛油皮耗子,耗子旁侧,躺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沈让尘道:“这个证据够吗?不够的话,我还有其他的!”
陆砚舟久久回不过神,那盘桂花糕以及那只灰毛耗子的尸体,毫不掩饰地提醒着他刚才的想法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他,更是最大的笑话。沈知闲是要杀他的,这个真相终于在被压抑了一整日之后倾巢而出,磅礴着将他吞噬、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