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里,陆越只能长叹一声,情关难过,便是眼中只有医书的小徒弟,出去一趟就卸去了少谷主的重任,罚跪那几日只是为了让小徒弟考虑清楚。
却不想三日后,小徒弟看着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执拗,他恍惚间又像是看到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小男孩,不撞南墙不回头。
陆越踏着清晨的日光,走进昏暗一片的执法堂,这是他罚跪小徒弟以来,第一次没有喊人提前打扫执法堂,也禁止开窗户。
执法堂里一片黑暗,血腥味弥漫,昏暗的房间内,他看不到小徒弟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师父知你卸去少谷主的身份,是怕探查青阳县的事情连累到医仙谷,可我医仙谷,从不会委屈了任意一个心中有医仙谷之人,你并不用卸去这个身份,师父可以等你回来。”
陆折春将头深深低下,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弟子担忧的不止这一点,还有弟子想要寻回救弟子之人。”
“若是一直都找不到呢?”陆越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偏偏出了个痴情种。
“那就一直找下去。”陆折春的面容隐在黑暗里,他依旧如往常那般唇角微勾,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偏执。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世上奇人异事如此之多,只要他努力找小少女终有一日会重新变成少女的模样,哪怕不能变成少女的模样,也能长长久久地存活在这个世上。
“起来吧,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医仙谷的少谷主。若是想去青阳县,去李县令府里看看吧,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线索。”
陆越看着因着他的话再次伏地磕头的少年,终究还是伸出手,将少年扶了起来。
“哪怕不是少谷主,医仙谷,一直都会等你回来。”陆越看着少年一瘸一拐的背影,没忍住开口道。
他看到少年因为他的话踉跄了下,还有飘散在空气中的话:“师父,谢谢,还有对不起。”
陆越不知道他那个被他教养得温和,其实骨子里格外固执得少年,是如何做下这个决定的。
作为师父,他始终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够圆满,人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而他也确定他养出来的少年,不会是因为情爱而耽误医术。
毕竟少年有多热爱医术是他收过的几个徒弟里最努力又最有天赋的一个,这么多年来,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以至于,哪怕少年被他养的格外的天真,他还是将少年立为少谷主。
扶柳双手捧着糕点,看着斟酌着剂量,眸光专注,眼中除了医书和滚滚药炉的少年,心中有些惊奇。
她一直都知道陆折春喜好医术,但是除了之前在青阳县,还有执法堂里,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折春,直到她将糕点吃完,这才看到少年揉着眉心。
陆折春从忘我的境界里出来的时候,见到了是盘空了的糕点,以及,小少女圆鼓鼓的肚子。
他起身,温了壶热水,煮了壶茶,眉带温意,又带着几许无奈:“糕点,切莫贪多,喝些茶水罢。”
扶柳有些心虚地吸了吸腹部,接过少年递过来的小小茶杯,吹了吹,等温度适宜了,这才慢慢喝起来。
看着小少女吸不回去的肚子,陆折春轻笑出声,眉梢扬起,他想,瞧着小小的,精致的,可爱得有些过分了,特别是小少女这模样,他有点想将人揣怀里了。
扶柳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少年应该不是在笑话她吧?
看着少年难得放松的眉眼,想想少年这几日沉浸在医术里废寝忘食的模样,将疑惑咽下:“若是忙的话,可以晚些时候再去的。”
陆折春笑意微顿,少女似乎格外的敏感,又格外的善解人意,并不是褒义,而是,少女似乎总是想着妥协。
虽说提出去青阳县的是少女,可少女确实因为他才会提出去青阳县,此刻少女却说的好像是因为她才导致他最近的忙碌。
“扶柳……姑娘。我最近的状态并不是因为过于忙碌,只是我每次遇到疑难杂症之时已然习惯了如此作态,你并不需要为此感到抱歉,甚至妥协。对于我,你可以说任何你想说的,并不需要等到我松懈下来的时候。你应该先是自己,将自己放在首位,再考虑其他人。”
陆折春将少女的名字在心里绕了几圈,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又怕唐突了少女只得加了个姑娘上去。
“身为救命恩人的你,可以对我颐指气使,像是你说的,你是恩人不是吗?“
“……原来做恩人还可以这样吗?我不知道怎么做人才合格,陆折春,你能不能教教我?”
扶柳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句正常的问话,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她看到了少年平视着她的双眸,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她的身影,她看到了少年眼里的心疼,毫不掩饰。
“做你自己便好,无需向我学。”陆折春伸手点点少女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