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写好了休书，即便是在休书上极尽羞辱了她，却也不能让那颗心痛快一些。

肯定是因为还没送出去的原因。

他将那张纸粗鲁的折了一下，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他大步出了院子。

天机老人在身后追：“儿啊，你去哪里？”

“娘，你自己吃晚饭，不用等我。”

他的背影疾步消失在了天机老人眼前。

天机老人眉目深锁，这孩子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对孟白云前情未了，哎，如果说真的毫无感情，那才叫太过狠心绝情，毕竟给他生养过一个孩子，会有感情也正常。

孟白云要嫁给何永宁了也好，从今以后，两人各自安好，尘归尘路归路，只是天香豆蔻，是绝对不能落到孟白云手里的。

想到何庄主的话，她心里略略的安了一点。

龙傲寒拿着休书闯入孟白云房间的时候，丫鬟正送喜服进来。

看到他很是诧异，准夫人搬到了主院来之后，还没有过访客呢。

“你是？”

刚问出口，忽的肩头一痛，之后不省人事，手中放着喜服和凤冠的托盘也砸落在了地上，上面的首饰物件和衣裳散落一地，那顶凤冠滚了一个轱辘，掉在了不远处梳妆台跟前。

孟白云正在梳妆台前看自己的脸，刚刚喜婆带着化妆丫头进来过了，说是喜服一会儿送进来，先给她上了妆，等到喜服来了穿戴上试试整体效果，不行再换。

她任由她们折腾，对于这场婚姻，她配合度极高。

不悲不喜。

凤冠滚落到脚边，她本能的转过身，艳绝的妆容，施在这张本就精致倾城的面孔上，就如同在盛开的牡丹之上，撒上了浓重露珠，光彩熠熠，叫人无法挪开目光。

乌黑的长发，等待着盘发而柔顺的披散在桃红色的长裙上，黑色如墨。

那双黑眸，静静的看着龙傲寒，平淡无波，像是一潭死水，就连眼角都没有半分勾动，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他来了，出乎她的意料。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因为用力拽的有些变形，她忽然猜到了那是什么。

慵懒站起身，弯腰捡起那顶凤冠，掸去上面的尘土，扶正上面摔歪了的珍珠，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份肆意和懒散，就好像屋内不曾存在另一个人。

他看着她，莫名烦躁。

这个新娘，她竟做的如此心安理得。

“孟白云，你要成亲了，我来给你送贺礼。”

“放着吧。”

她淡淡一声。

他上前，似为了羞辱一般，将那张纸抖到了她的面前。

偌大的休书两个字，在黄昏的余光之中，笔触狂野，透露了写的人心里当时，那种迫不及待的愿望。

孟白云拿过，面色无波。

只是在看到下面的休离的罪状的时候，哂笑了一声。

“无子，淫泆，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她一个个的念，念完之后，抬头看向龙傲寒：“你失踪的第一年，我消沉了整整一年，飞鸿每天都会陪着我，我醒着的时候，他就拿着一本书在我边上看，我睡着了，他就在我床边小睡会儿，那时候他五岁，他什么都没问我，也从来不哭，只有一天晚上，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哭了，压抑的低低的哭，我没动，他以为我睡着，他过来抱着我的手臂，一遍遍的哀求，求我不要离开他，不要抛下他，求我不要去死。”

她静静的说。

那个夜晚，是她之后回忆里，对飞鸿最深的亏欠。

那个孩子，他其实什么都懂，他日夜守护着她，他比谁都担心她，可是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那，用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在感情上有什么负担。

她告诉龙傲寒这个，然后，提起笔，将休书上无子这一行划去。

“你不承认，他也是存在的，他对你来说比不上你和她的孩子，却也实实在在的活在这个世上，是我的至宝。”

龙傲寒就这样看着她静静的述说，划去那一条，忽然觉得自己写这两个字的时候，太过残忍。

他想说什么，她已经继续开了口：“娘因为舅舅那个相好的一把推，加上年事已高，一直都没能恢复过来，后来你失踪了，我第二个孩子也死了，刚开始瞒着她，最终到底瞒不住，她倍受打击，一病不起。可是我却因为种种事情，忽略了她，晨昏定省，床前侍奉，都不曾做到，反倒让她老人家时时担心我，照顾我，不事姑舅，这条，我认。”

他眉头紧拢，不知为何，心里阵阵发痛。

“口舌，呵呵，随便，这条无所谓。”

她拿着那笔的手继续往下。

“盗窃。”似乎是在想什么，她忽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没有什么光彩，或者说根本连一点情绪都没有，“这条，我不接受，因为我不想我的孩子有个小偷母亲。”

“……”他喉咙里有话，可是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似乎，不愿意她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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