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这个嘛,过程很难解释,不过最后就是推到我头上了。」
「……推到你头上?」
「嗯。」
因为它的外型太像猥亵物品,其他人看了就讨厌——这么详细的我就没提了。如果真要找其他的理由——
「这与我跟你哥一起去明莲寺高中的事也有关……」
「明莲寺高中?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佐伯妹表情更愕然地追望着。我回头搜寻自己那模糊的记忆。
「呃……你们兄妹俩受伤的第二天,应该吧……就是茶会前一天。」
「骗人!」
佐伯妹以恐怖的表情死瞪着我。
「不可能是那天。因为那天我哥哥在医院啊!」
「咦……啊!」
惨了——我的脸顿时失去血色。哎呀——操绪也以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我这才惊觉到,佐伯哥从医院溜出来赶往明莲寺救援的事,至今都还对佐伯妹保密哩。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竟然还编了这么别脚的谎言。看来我果然不能相信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等一下……我并没有骗你啊……没错,这件事完全是你这家伙误会了。」
「我、我这家伙……你是在称呼我吗?」
佐伯妹露出复杂的表情,然后又不高兴地嘟起嘴。
「够了!反正拿出来给我看就对了。会让你这么紧张的一定不是什么正常物品吧。难道说,你带了什么会违反公序良俗的违禁品来学校……!?」
「不、不要乱猜。看起来或许像你所说的,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
佐伯妹强制将身体压过来,企图从我手中夺走那包东西。我则拼死抓紧布袋抵抗。这唐突爆发的激斗让原本乱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将注意力全部投射过来,而就在这之后没多久——
『啊……』
操绪轻轻叫了一声,袋口也在随后被用力扯开了。
双方各拉着包袱的一侧,会造成这种结果非常自然。
本来就只能刚好容下那物体的袋子,这下子直接将绿色扩充零件挤了出来。只见那玩意儿在空中转了好几圈,佐伯妹则反射性地一把抓住。
她双手握住那根香菇型的金属筒,默默无言地凝视了半晌。
「嗄……嗄……!」
最后她才终于从扩充零件的形状联想到某样猥亵物品。这不但让她瞪大双眼,脸颊也一下涨红起来——
「你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啊,夏目——!」
她将手中的扩充零件用力扔掉,接着便直接勒住我的脖子。
「笨、笨蛋,别搞错了……那真的是佐伯会长让我保管的机巧魔神零件……」
「我哥哥才不会拿那种肮脏猥亵的玩具!你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还要说不着边际的谎……!」
「就说了,那全都是你的误解啊……!」
我在难以呼吸的状态下冒死反驳着。这当中,被佐伯妹扔出去的扩充零件在教室地板上转了好几圈,还接受了全班同学的注目礼。
「那是……什么啊?可以加一台的*绿香菇吗?」(译注:典出电玩「超级玛利欧兄弟。」)
「……应该是松茸的模型吧?」
「夏目把自己的香菇送给佐伯了?」
谣言就在口耳相传间变得愈来俞心夸大。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显不显眼的问题了。我持有扩充零件的消息,应该不多时就会流入加贺篝等人的耳中。真是糟糕透了。
就在众人站在远处对绿香菇窃窃私语时——
「……点火装置……?」
刚好在这时进入教室的某人,以口齿有点不清的腔调念出了扩充零件的正确名称。
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年幼女学生。
阿妮娅来到教室了。
嵩月也站在她旁边。看来这两人今天是—起上学的。不知道为什么,结果最后是将受凤岛死缠烂打的阿妮娅委托嵩月照料。
得救了——我心想。
阿妮娅可以帮我证明点火装置是机巧魔神的零件之—。毕竟冬琉会长委托分析那玩意儿的对象就是阿妮娅啊。要是经她解释,佐伯妹应该也会信服吧。安心之余,我不禁呼了—口气。
「搞什么鬼,智春?竟然让这么贵重的扩充零件在地板上滚……」
阿妮娅以谴责的口气对我说道。正当她要拾起落在地上的点火装置时——
「不行!阿妮娅!不能摸那种脏东西!」
顿时惊觉过来的佐伯妹大叫道。
她似乎认为外表还很稚嫩的阿妮娅不能碰那个外型猥亵的扩充零件。这种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此外受到她影响的其他同学们也纷纷开口:
「对、对啊,那种玩具对你来说还太早了!」
「这么一来不就违反了青少年某某育成条例!」
「做……做什么啦!?我只是要拿机巧魔神的扩充零件……智春,你快帮我解释!」
阿妮娅被众同学拉住,完全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我虽然很想救她,但这时不管我说什么都会落人话柄,干脆还是闭嘴好了。
趁佐伯妹的注意力被阿妮娅引开,我终于从她的勒颈术下挣脱出来。随后我就马上冲去拾回扩充零件。
但当我才刚蹲在那玩意儿前面时,另一只手比我抢先一步捡起了扩充零件。那几根纤纤细指与貌似猥亵物的绿香菇实在太不搭了。
「……请。」
帮我把扩充零件拿起来并主动递给我的人是嵩月。
「谢、谢谢你,嵩月。」
我从她的手中接过那玩意儿。
嵩月只是对我无言地摇摇头,接着就手足无措地垂下双眼了。她的表情显示她觉得自己的处境非常尴尬,双颊也缓缓染上了红晕。
嵩月之所以会这么害臊,倒并不是因为拿了那根扩充零件之故。而是她想起上礼拜前往明莲寺高中时所发生、在我面前痛哭并失态的事。
自从那天以后,我跟嵩月就完全没说上话,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彼此都觉得看到对方的脸很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这种场面在旁人的眼中,只会觉得我是强迫嵩月做出手拿[x]模型的性骚扰行为罢了。
「夏目——你这臭小子!」
「竟、竟敢对嵩月同学做出这种不轨的事!」
「咦……?呜喔喔!」
转眼间我就被数名班上的男同学围住,并一口气被压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对我的打击与蹂躏。外表美丽个性又温柔,再加上非常怕生的嵩月,在班上的男同学之间可是极受欢迎。
被众人压在地上练习摔角技巧的我不禁发出声声惨叫,绿色的扩充零件也再度自我的手中滚落。
至于最后把那玩意儿捡起来的,是我根本没想到的二人组。
「哇,好热闹喔!怎么怎么?智春,你们在玩游戏吗?」
「这是什么东西?新发售的超自然现象道具吗?」
大原杏与樋口两人,一大早就精力过度旺盛地抵达学校。很难得会在几乎快要迟到时才赶来的他们,环顾乱七八糟的教室后各自露出愉快的笑容。
「……超自然现象道具?」
佐伯妹顺着樋口的语尾追问。樋口则一边观察自己捡起的扩充零件,一边点点头。
「不是吗?应该是在哪间神社买来的吧?类似护身符之类的?可以保佑多子多孙、有桃花运之类的。」
「保佑有桃花运的……护身符?这根猥亵的绿香菇像吗?」
佐伯妹愕然地反问着。这也不能怪她,我自己也不相信会有哪间神社敢拿这种东西出来卖。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吧?你没听说过*阳石或男茎形之类的东西吗?日本国内有许多神社都是在奉祀上述形式的崇拜对象,那也是一种五谷丰收的象征呢!在印加文明或印度教中,也有类似的信仰。」(译注:阳石指貌似阳具形状的石头,而男茎形则是雕刻成男性性器状的木柱。)
重度超自然现象爱好者樋口又开始他的民俗学讲座了。喔喔——在场许多同学都佩服地赞叹起来。基本上樋口是完全搞错了,但这回他的偏门知识却成功让我起死回生,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谢过他。
「是、是这样吗……?」
樋口少见的知性一面让佐伯妹也不禁动摇立场。她的个性本来就很容易认真,对这种历史或宗教权威类的事物更是倾向低头。
这时杏也以见怪不怪的口气加油添醋道:
「呼呼,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那就类似*子宝糖吧?商店街年度旅行时,我爸就买了一些当土产回来喔!」(译注:日本一种外型模仿男女性器的糖果。)
杏的发言让同学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原来是子宝糖啊……」、「护身符的一种」等言论一一浮现,接着大家便因为渐渐感到无趣而各自返回座位了。
除了樋口还在玩弄以外,已经没有人对他手中的点火装置感兴趣。虽然我也不大清楚怎么会这样,不过最糟糕的情况应该已经过去了。
「啊……还好吧?」
我还以刚才被众人蹂躏的姿势倒在地板上,嵩月随即将我搀扶起来。尽管她表现得很担心我,但目光还是不愿与我交会。这种尴尬的气氛要是一直维持下去,我恐怕很难问出她当晚会哭的理由了。
「喂,智春,等下再把详情告诉我。」
我借助嵩月的肩膀站起身后,樋口将手上的扩充零件抛给我。「知道了。」我不服责任地如此回答并接住那玩意儿。随机捏造假情报恐怕会一下子被那家伙看穿吧。要怎样才能混过樋口这关哩——正当我不耐烦地思索这个问题时——
「耶……?」
我手中的点火装置突然噗噜一声自己跳了起来。开始发出振动的那玩意儿自己朝向嵩月飞去,就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一样。
「咿呀……」
发现点火装置突然冲向自己的胸口,嵩月也忍不住发出急促的悲鸣。但在旁人的眼中,一定会以为是我自己将扩充零件塞入嵩月的双峰间吧。
恐怕嵩月本人也误会了。
『智春,你在搞什么鬼!?』
「呜……」
操绪吊起眉、恶狠狠地瞪我。过于震惊的嵩月则瞪大了眼,身体一动也不动。
「不、不是啦……你们别误会。刚才,是这玩意儿自己……」
我拼死摇着头。不过即便我想找借口,也因为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而慌了手脚。一股来自背后的异样气息更逼使我转过头。
「夏……目……!」
佐伯妹此刻的表情就如同凄厉的恶鬼般,一边扳动手指关节一边朝我逼近。
不是那样啊——我以不成声的言语呻吟着。
这时完全没人注意到,我手中的点火装置正发出淡淡的光芒。
〇
「——点火装置对嵩月奏有反应?」
科学社社长炫塔贵也一边大嚼上肋肉,一边对我问。我指的不是那只丑无尾熊,而是身为人类的社长本人。
「所以说……嗯咕……与其说是识别出她个人……哈唔哈唔……还不如更接近对强大恶魔血统有反应……啊,你不要把肉烤太熟啊……是这样吗?」
「唉,你问我我又要问谁啊……」
我一边以团扇扇着炭火,一边不耐烦地那喃喃回答。你这家伙,要吃东西还是要说话,自己选一个吧。
这是朱浬学姐他们即将要回国的前一夜。
在熟悉的鸣樱邸中庭,设置了烤肉用的炉台。
这几天为了保护点火装置,经常都有大批洛高生聚集在鸣樱邸,虽说这并不构成烤肉的理由,但还是在某人的提议下举办了这项活动。
总之就是大家太闲了。
明莲寺高中的事件已过了一周,不但恐怖的加贺篝没现身,就连凤岛也不见踪影。明天晚上佐伯哥那些第一学生会的人就要回来了,届时我不但不必再随身携带点火装置,也不需要冬琉会长的保护。虽说这并没什么好庆祝的,不过吃点烤肉应该还不至于遭天谴吧。
事情会变这样并不在我的预期内,闻香而来的脸孔更有几张让我觉得根本不该出现。
本来就住鸣樱邸的阿妮娅,以及负责保护她的嵩月当然可以到场。此外现场还有冬琉会长、六夏,以及冬琉会长带来的炫社长、六夏的跟班真日和秀——
『……为什么真日和也会来呀?』
操绪白眼瞪着正如饥饿野狗般专心大啃烤肉的真日和问。我还在想怎么好一阵子没看到那家伙,结果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了,还真会挑时机啊。
「来护卫咧,当夏目老弟的保镖。如果是要对付加贺篝隆也那种对手,当然是战力愈充足愈好咧。」
『……今晚才现身的人有资格讲这些吗?』
「那有什么办法咧,最近我也是很忙的。」
『你在忙什么?』
「当然是调查关于加贺篝隆也的事,这可是佐伯第一学生会长的委托咧。」
『……真的吗?』
操绪感佩地『耶』了一声。我立刻停止正在烤肉的手,仔细观察真日和那双难以判读感情的下垂眼。佐伯哥会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委托第二学生会,还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真日和边以他那具特色的虎牙咬开肉片边点头。
「虽然没发现关于点火装置的情报,但追踪上次狩猎恶魔事件后加贺篝的动向,我却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咧。」
「……有趣的事?」
「有人在伦敦看过他咧。」
「伦敦……英国那个吗?」
「就是咧。啊,夏目老弟……请帮我拿沾酱。」
「拿去吧……所以说加贺篝跑到国外躲起来了他应该不至于这样吧?」
我把装有酱油的瓶子递给真日和并继续追问。
加贺篝隆也上次掀起的骚动,范围可是扩及到这附近的几座都市。虽然表面上尚未引发警方介入,但除了洛高外,包括学生联盟与嵩月组等恶魔组织都在连手追捕他。因此其实就算加贺篝逃往海外,也不算太令人意外的发展。
「嗯,可以这么说咧……不过,他为什么要选伦敦,你有没有想过咧?」
『跟工作有关吧?』
操绪平铺直叙地问。这个答案我可以接受。加贺篝的本业是吉他手。世界知名的吉他手前往伦敦录制新曲,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应该说是很稀松平常才对。
「你们两人都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咧。」
真日和翻着烤肉架上的肉严肃地说道。他随即刻意将筷子对准我们,还压低音量。
「伦敦是王立科学狂会的总部所在地咧。」
「啊……」
我与操绪对看了一眼。所谓的王立科学狂会,就是洛高第三学生会幕后的支持者。包括洛高科学社的活动费用,以及朱浬学姐天女散花般乱开枪所需的弹药钱,实质上似乎都是由那团体捐助的。至于王立科学狂会背后更上层的力量,应该就是英国王室了吧。科学狂会的总部会设在伦敦是理所当然的。
「为什么加贺篝会去伦敦?应该不是巧合吧?」
「那我就不敢断定咧。只不过有件事我可以保证,科学狂会与加贺篝不一定是处于敌对的立场咧。」
「为什么?啊……对喔……」
科学狂会的活动目的是研究黑科学,意即以科学的方式解析恶魔能力。
这样的团体将身为魔神相克者的加贺篝隆也以及其行动,视为宝贵的实验样本也没什么不对。
「不,可是,那也不能证明加贺篝与科学狂会总部有合作关系吧……」
「是啊,这是当然的咧。」
真日和对我的反驳根本没意见。他所获得的情报,就只有加贺篝去过伦敦而已,其他就纯属臆测了。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项值得留意的情报咧。」
「这次又是什么?」
「在跟加贺篝同饭店的旅客住宿名簿中,找到了Naotaka Natsume而这号人物咧。」
「……耶!?」
我把筷子扔在烤肉架上,吓得呆若木鸡。
那是夏目直贵的拼音,也就是我那音讯全无的老哥。虽说不是没有同名同姓的可能,但与科学狂会牵扯上就另当别论了。我并不认为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这么一来,不就间接证明老哥与加贺篝有往来吗?
「等等,真日和,关于那件事——」
告诉我更多一点——我正想这么要求时……
「慢着,真日和!你干嘛把那些重要情报免费泄漏出去啊!?」
刚才一直在默默吃烤肉的六夏,突然对着真日和的脸抛出一块烤熟的肥肉。
「咕啊啊啊,这是啥咧!?好烫、好烫……」
真日和捂住脸,应声倒在草坪上打滚。
我则愕然地注视这幅光景。有必要这么粗暴吗?六夏那家伙也太可怕了。看来我想要打听出更多消息也不可能了。
随后……
『智春,烧起来了!你的肉!筷子!』
操绪指着铁丝网大叫。
「唔哇,好烫……!」
我发出跟真日和半斤八两的惨叫,并狂甩被火舌包裹的右手。
烤过头的脂肪掉在木炭上,反而引发了如烟火般更加旺盛的火焰。全身被烤肉酱汁喷满的真日和与我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
「……呆子。」
坐在鸣樱邸缘廊上的阿妮娅冷漠地朝下俯瞰我们,并如此评论道。
引发了这场骚动后,六夏继续不发一语地吃着菠萝。冬琉会长则神乎其技地以筷子挥开四处乱飞的炭灰,将剩下已经差不多可以吃的烤肉与蔬菜一一回收。
「不可以这样啦,塔贵也,光吃白饭怎么行?你要多吃一点肉跟蔬菜。还有,你转过来一下,嘴角沾到酱汁了。」
冬琉会长像这样照顾社长,简直就像勤快的新婚妻子般。她背上的日本刀更增添了这种场面的异质性,虽说我现在已经没空去吐槽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惊觉好像很久没看见嵩月的人影。
『智春,怎么了?』
发现我坐立难安地东张西望,操绪满脸狐疑地叫住我。
「……呃,你有看到嵩月上哪去了吗?」
『我刚才好像有在厨房遇到她……』
「耶?所以说,我们刚才吃的肉全都是她准备的……?」
聚集这么多胃口惊人的食客,为何肉跟蔬菜还能供应无虞,原来是嵩月一人在幕后默默补充之故。
怎么可以这样,我不由得狼狈起来。让嵩月躲在厨房干活实在太可怜了。话说回来,嵩月吃烤肉的样子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看到。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照顾炭火上,所以才会没发现她不见踪影吧。
「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大梦初醒般地叫道,但不知为何,操绪却对我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嗯……人家不知道该不该说呀……』
「为什么?」
我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操绪侧脸,接着就慌忙跑向厨房。像这种时候我就超痛恨鸣樱邸的空间为何要那么大。即使我想在庭院用喊的,待在厨房里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莫可奈何下我尽速通过玄关,沿着长长的走廊小跑步前进。
「啊……」
但就在同时,我刚好与身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的嵩月面对面遭遇了。
她抱着三碟盘子,上头则装着堆积如山的高丽菜、洋葱与肉。
食材的量确实惊人。
老练的家庭式餐厅店员都会感到棘手的大盘子,嵩月却能灵巧地以两臂及手肘撑住并搬运。当我们在庭院胡闹的同时,她一个人毫无怨言地担任女服务生的工作。我不禁焦急起来,至少先帮她处理一下手上的盘子吧。
「我、我来帮你吧,嵩月。真不好意思都是你一个人在忙。」
当我说完并试着接近对方的瞬间……
「啊……不……」
嵩月以抱着大盘子的姿势不断后退。简直就像想要躲避我。
耶——我愣住了。她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伸出到一半的援手也停在半空中。或许是我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吧,嵩月看着我的脸,随即慌张地用力摇头。
「啊……不、不是……那样!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并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吧。
不过即便嵩月这么强调,还是摆出了不愿让我碰触的姿态,她就这么背部贴着走廊墙壁,勉强从我身旁溜过去。
「啊……我……要帮大家送肉,所以……!」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朝中庭的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而嵩月的眼神完全没对准过我。
啪哒啪哒——嵩月的轻快脚步声回荡于走廊,以缎带扎起的黑发轻盈摇曳着。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自视野内消失,我都呆站在走廊角落一动也不动。
「……嵩月在躲我……吗?」
『……智春终于发现了?』
操绪撑着自己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问号在我的脑海中打转。不过随便想想,我就找出了一大堆可能的理由。况且我前几天还拿点火装置抵着嵩月的胸口。
『……智春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耶?』
操绪无奈地在恍神的我面前耸耸肩,还故意对着我的脸挥手。
别这样——我摇头制止对方。嵩月会像这样直接从我面前逃开,自己不大受打击才怪吧。然而操绪却以冷淡的口吻道:
『前不久智春才害人家哭,她大概怕两人独处时智春会质问当时的事吧。』
「啊……对喔……」
原来是那天的事,我以复杂的心情吐了口气。
要跟嵩月缔结过契约才能告诉你——我想起朱浬学姐也这么提过。
假使嵩月确实有类似的想法,会试图躲避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缔结契约就不告诉你——嵩月本人总不能直接这样对我要求吧。
「……结果害嵩月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真是过意不去。」
『没错。而且大家都不想跟智春说。』
操绪以混杂着轻微叹息的口吻表示。原、原来是这样啊,我变得比刚才更沮丧了。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状况外。
『看来,智春今天还是打消找嵩月同学说话的主意吧?』
「那么做也不能解决事情吧。」
『可以等朱浬学姐回来,再找她……讨论……』
如何——操绪一脸话还没说完的表情,但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这唐突降临的不自然沉默中,我愕然地回过头。
依旧因烤肉而嘈杂不堪的中庭,感觉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声音般。
操绪越过我的肩膀,凝视略显昏暗的鸣樱邸走廊。
她那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双眼,如今睁得更吓人了。咿——一声短促的悲鸣自她喉头发出。淡薄的身体颜色此刻也变得越发苍白。
「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苦笑着问:「简直就像看到了幽灵一样。」
我本来是想开个小玩笑——
鸣樱邸是一栋已经建好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古旧西式建筑,外观几乎就跟大家印象中的鬼屋没两样。相形之下,房子内部的状态倒还没那么不堪,不过话说回来,住在这种地方,几时会遭遇幽灵应该都不奇怪吧。最适合幽灵出没的建筑——鸣樱邸铁定能排入全市前五名。何况操绪自己就是幽灵了。
因此,我并不觉得到这番地步还需要对幽灵大惊小怪。
不管是操绪,或是我自己。
但——
『有……有鬼啊……!』
操绪以颤抖的声音说。你在搞什么鬼啊——我则不解地追着她的视线。
「唔,呜哇啊啊啊啊!」这回我也忍不住尖叫起来。
真的有一只幽灵飘浮在那。而且还是绝对不可能存在于我家的少女之姿。
无视于重力的轻飘飘肉体、略微能看穿背景的淡色肌肤。
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悲叹的虚幻表情,以及悲伤却如铃铛般清脆的说话声。
『……拜……托……』
言语自她的口中流泻。
就好像在听受干扰的无线电一样,她的语句微弱又断断续续。最后,似乎终于到了极限,少女的身影开始摇晃起来。就像在水面上扩散开来的波纹般,少女的身影缓缓地回归虚无。
『救救……玲……』
她仿佛想诉求什么似地朝我们拼命伸出手,但身影最终还是完全淡去、消失了。
在被她所留下的沉闷寂静中,只有我跟操绪愕然地呆立着。
『刚才那是……』
操绪回头望着我。我从没见过她表情如此僵硬。那并非恐惧,而是代表严肃。我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同时心脏激烈地拍打胸口。某种强烈的不好预感再度涌现。
因为,刚才拼死想要对我们诉说的少女——
「是哀音……」
我紧握拳头,喃喃念出佐伯哥的射影体名字。
不可能啊。射影体无法离开操演者太远。明明还在国外的哀音,刚才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然而,我们确实看见了哀音没错。
也就是说,一定有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
「这么说来,难道……」
我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这时操绪好像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抬头往上看。
『智春!』
就在她大叫一声的一眨眼后。
鸣樱邸的地面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同时摇晃起来。
「怎、怎么了……!?」
我能一下子反应过来,都是托了操绪及时提出警告的福。
在这让人以为是直下型地震的激烈晃动中,我死命地冲过走廊。
建筑物的摇动尚未平息。被火舌围绕的庭院就像正中午一样明亮。震波撼动了墙壁,我还听见无数道玻璃窗破裂的声响。
幸好冲击力很快就过去了,爆炸声也只有一开始的那一次。
至于爆炸的震源则是——
鸣樱邸的中庭。
「嵩月!阿妮娅!」
因火焰强光而不由得眯起眼睛的我大喊道。鸣樱邸的中庭已陷入一片火海。
在熊熊燃烧的火舌照耀下,熟悉的人影轮廓终于慢慢浮现。
包括以身躯保护阿妮娅的嵩月,分别拔枪与拔刀的六夏及冬琉会长。真日和的使魔风兽也现身保护伏下身体的主人。此外还有不知从哪里取出摄影机,正在拍摄事态发展的炫社长。总之大家应该都平安无事吧。
只能说,这种时候每个人的反应能力都超级惊人。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习于战斗吧。
不过鸣樱邸中庭的模样还是十分凄惨。
地面被一个碗状的爆炸坑深深打穿,烤肉用的炉台也完全不见了。
但相对于身体所感受到的震波威力,爆炸的范围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大。除了我家以外,周围的建筑物几乎没受任何损伤。看来这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否则我们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站着。
此外也没感觉到类似魔力的玩意儿,也不见机巧魔神和使魔。
相反地,只有一种刺激性的臭味窜入我鼻腔。那种气味经常在机场之类的地方出现,也就是航空燃油燃烧时所发出的味道。
类似的气味没多久前我才在某处闻过。
「坠机」这个字眼冷不防浮现于我脑海。
并不是以爆裂物制造的攻击。
而是某样物体自遥远的上空坠落。应该是某种小型的飞行物体吧。
『智春……这是……』
操绪压低声音喃喃道。
她正在注视散落于地面的飞行物碎片。
又薄又尖锐的平滑金属片。那原本应该是可折叠的黑色机翼吧。
此外还有我眼熟的眼镜残骸——红色赛璐珞胶框眼镜。
「那是……朱浬学姐的……」
我以嘶哑的声音说道,并拾起残破的镜框。
简直就像看准了我捡东西的时机般,头顶上同时传来喀沙喀沙的枝叶摩擦声。
种植于鸣樱邸庭院的巨大樱花树,正被某样东西牵引着枝叶。
包裹在不符合季节的黑色大衣下,那是一个纤细的人影。
「啊痛痛痛痛……如果没被改造过早就没命了吧……」
被绿叶覆盖的樱花树树梢摇晃起来,同时还发出沉静到完全不合现场气氛的说话声。
尚未烧尽的火焰,照出了说话者标致的外貌。
切齐至肩口的一头黑发、如模特儿般端整的那张美丽脸孔上,浮现了古典风格的微笑。
她察觉到我们的视线后微微一笑。
「……来,这是帮你们带回来的土产。」
她从大衣下取出一个扁平的盒子。
夏威夷名产——夏威夷豆巧克力。
我们只能呆呆地抬头仰望那人。
她正是朱浬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