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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内忍的默示录 A面 OP_code”Personal_apocalypse”.(2 / 2)


我们在充满土壤味道的人工洞窟中前进。



能拿来照明的光源就只有手机的背光。虽然隧道的天花板附近有一列配有保护罩的电灯泡,但不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再说,我也担心随便开灯搞不好会泄漏我们的所在之处。



「糟糕……电池只能撑一个小时,用完后我们就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进退不得了。」



「智慧型手机也快没电了。」



「要是能找到手电筒,或是能做成火把的材料就好了……」



真是的,刚才还在金碧辉煌的赌场里进行扑克对决的事情,感觉就像是骗人的一样。



也许是因为设有矿工专用的联络天线,即使身处在这种洞窟里也能勉强收到讯号,只要我有那个意思,甚至能在VR赌城「重巡岛」中玩吃角子老虎,或是在自己的店里出售虚拟角色的旧衣服。



人工坑道相当狭窄,只要把双手水平伸直就能碰到左右两侧的墙壁。头也快要撞到天花板了。脚边有疑似矿车轨道的两条细长铁轨。狭窄的洞穴只有用木头稍微补强。换作平常,我绝对不会想进来这种地方。



「到处都有通道,这里的结构还真是复杂。」



「这就是所谓的暗挖法吧。总之,我们就沿著轨道前进看看吧。这样应该至少就能避免在同一个地方转圈圈。」



智慧村是一种藉由把乡村打造成高级品牌来取得莫大收益的系统。



由于纯金的价格有一套国际标准,所以把产地打造成高级品牌看似毫无意义……不过其中也有例外。



对某些人而言,除了重量和含金率之外,「利用从某处出产的黄金制成的戒指」之类的附加价值似乎也越来越重要了。不光是日本,只要研究世界各地的传说就能明白,「特别的黄金」似乎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那些通常都是「会危害持有者的被诅咒的黄金」)。所以,与其说这是一种新思维,不如说是人们重新想起了古老的观念。只要有某种契机,就算这种观念在全世界迅速蔓延开来也不奇怪。



虽说是纯金,但严格来说也只有百分之99点99……9的纯度,真正的百分之百纯金并不存在。而透过调查「剩余成分」来查出该黄金产地的研究,据说也正在进行。



要是黄金的价格出现差异,可能会让金融市场陷入严重的混乱。我还记得惑歌那家伙难得对此感到畏惧。



……惑歌啊……



「小忍,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总之,我们先想办法穿过这个隧道,跟在旅馆等待的老爸老妈会合吧。虽然他们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但保命还是第一要务。既然整个『金矿岛』都无法信任,那就乾脆逃到岛外吧。」



我们一边讨论著这样的事,一边往洞窟深处走去。



手机的背光只能微微照亮手边,我就连自己的脚边都看不清楚。我自然而然用手扶著墙壁走路,但潮湿的岩石和土壤摸起来实在不太舒服。我的指尖不时摸到类似橡皮和塑胶的感触。我好奇地转头一看,才发现那是沿著坚硬岩石铺设的粗大缆线。



有一瞬间,我直接对此视而不见,但马上就移回视线。



「……这是什么?什么东西的缆线?」



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唯一的照明就只有手机的背光。这好像不是坑道里的灯泡或萤光灯之类的照明用具的电源线,而且也找不到用来把新鲜空气送进沉闷坑道的送风机。



如果是这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电源线?



令人反感的疑惑像是从腐败的沼泽沸腾涌出的气泡一样,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黏稠的气泡越来越多,连结在一块,逐渐占据整个脑袋。



总觉得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这好像会招来致命的后果。



对了。



我想起来了。



在赌场取得胜利后,把我们卷入其中的「袭击」是如何发生的?那是辆载著炸弹的无人车……不过在这座赌城里,能够把这种危险物品自然带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糟了,座敷童子。」



「嗯?」



「大事不妙!炸弹的出处是这座金矿!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不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逃进这里。显而易见的汽车炸弹,缓缓逼近的消防员,敌人真正的目的是把我们引诱到没有目击者的金矿,在自己的地盘确实收拾掉我们……这么一来,这条缆线的真面目就是……!」



我没能说明到最后。



下一瞬间,在强烈的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我的视野立刻被大量土石完全占据。



19(Day10/04 07:29–07:50)



「……呜……」



睁开双眼后,周围是一片黑暗。



我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闭了一下眼睛,还是昏过去好一阵子了。



跟刚才的汽车炸弹不同,莫名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先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上半身。手脚还能动,呼吸也毫无问题。在一点一点得到新情报的过程中,莫名的不安所带来的压迫感也逐渐缓和了。至少我似乎没被活埋。但是,土壤的味道比刚才浓密许多,总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晓得是氧气总量的缘故,还是心理上的因素。



光源。



光源在哪里?我的手机呢?



在连鼻尖都看不到的黑暗中,我趴在地上用手摸索。我很快就碰到墙壁,这里狭窄的程度让我有点想哭。我一边鼓舞快要放弃的心,一边继续找寻,最后总算摸到塑胶的感触。



「找到了。」



双手微微颤抖,我一边用指腹找寻细微的凹凸之处,一边操纵手机按钮。



背光的微弱光芒感觉特别耀眼。



「……真是糟透了。」



然后我忍不住小声呢喃。



在短短几公尺的前方,隧道整个崩塌了。土壤和岩壁完全覆盖住眼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用手挖开。



话虽如此,就算往反方向看过去,也只能看到满满的土石。那压倒性的质量让我双腿发抖。我仅剩的自由活动空间连区区十公尺都不到。我进退不得,中间的墙壁应该也不会有可以逃生的通道。



就算没有整个人被埋在土里,这跟被关在比较大的棺材里也一样。



就连氧气还能撑多久都无从得知。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走投无路,只能毫无意义地用手机背光到处乱照。但就算我三百六十度都照遍了,也只能看到湿润的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泥土,以及身穿浴衣的女性……



「……啊!」



那东西映入眼帘的瞬间,我的脑袋立刻变得一片空白。



那名女性的脸孔被垂落的长发遮住,背靠著墙壁坐在地上。



有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是诅咒人偶或其他东西,但那东西的真面目其实是巨乳座敷童子。



不过……



即使身处在这样密闭的狭窄空间中,我也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声。明明头发、浴衣和指尖都被令人厌恶的泥土弄脏,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感觉根本不像是生物。



彷佛被拍进照片角落的诡异人影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



这不就像是……



「喂。」



瘫坐在地的我忍不住叫道:



「拜托你,别这样……喂,不要『那样』吓我了……」



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没人答话。



像是这里果然只有我一个人。我现在双眼所见的东西,真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物质吗?我不由得如此怀疑,眼前的女性就是缺乏存在感到这种地步。



没多久后,背靠墙壁瘫坐在地的浴衣女子,白皙的指尖动了起来。



在泥土上写下这样的讯息。



『我劝你……最好……不要浪费……空气。』



啊,原来如此。



这就是严格来说不需要喝水与进食的这家伙,变得这么像是无机物的理由吗?



我不由得搔搔脑袋,然后发现自己手上都是泥土,轻轻咂舌一声。



「没差啦,反正做什么都没用。不管是要死在这里还是能等到救援,我们都已经输了。再说,就连这样的状况,应该也在『那些家伙』的计算之中吧。」



身穿浴衣的女性稍微动了一下脖子。



那似乎是歪头表示疑惑的动作。



「……就算真的有人赶来救援,最有可能的对象会是谁?是消防员或救难队对吧?而『那些家伙』正是打扮成那样。『那些家伙』不但把我们活埋,还打算亲手把我们挖出来。这简直就是究极的自导自演。他们已经做好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绑架我们的准备了。所以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就算明白这点,也无法逃离这样的未来。」



他们八成是在这座金矿里隔著同样的间隔设置炸药。不管我们往哪个方向前进多远,都能藉由引爆前后方的炸药,把我们关在土石的牢笼之中。



「我们已经输了。不过,反过来说,至少我们会被人救出去。所以座敷童子,你不用担心空气的问题。比起这个,来讨论『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会更好。」



我如此解释之后,静止不动的黑暗立刻出现明确的变化。



我听到吐气的声音。



彷佛切换开关一样,那名诡异的女性再次变回好吃懒做的室内派妖怪。血液开始流动,生气回到脸上。这样的比喻一点都没错。而在座敷童子「回来」后,冰冷的土砂牢笼也逐渐变得像是熟悉的学校教室一样充满活力。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被卷入这种事件不可?」



「我也不知道。」



「……我确认一下,只要把你交给那些人,我是不是就能回家?」



「这搞不好真的会变成今生的离别。要不要我现在就推倒你,在死前好好亲热个够?」



不过,说正经的,我们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能做?



不管是汽车炸弹,还是装在坑道里的炸药,凶器的出处恐怕都是这座金矿。这么看来,这里的矿工最有可能是犯人。



我顶多只能推测出这些了。



把我们救出去后,「那些家伙」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夺取我从诈欺师古珠亮身上抢回的上百亿圆是最有可能的推测,但那些存在于资料上的钱已经交给惑歌的会计师,没办法凭我们的意愿领走半毛钱。不过,「那些家伙」对此毫不在意……若非如此,那我们会怎么样?



不管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我都不认为我们还能自由行动。这样还有逆转的机会吗?不管是要逃跑,还是要向其他人求救,我们有办法办到吗?



「小忍。」



当我说著这些傻话时,座敷童子插嘴了:



「我想了一下,你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吗?」



「嗯?到底哪里奇怪了?」



「某人听说你在赌场大赚一票,想要抢走那些钱而袭击我们……这个大前提有点奇怪。」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除此之外,我们应该没有被人袭击的理由吧?



「也许那是足以让我们遇袭的理由。不过,你不觉得对方的准备太过周到了吗?不同于利器与钝器,想要安全运用炸药是相当麻烦的事。对方是从哪里弄来车子?消防员的特殊防火服呢?就连在这个矿坑内以相同间隔设置的炸药,也不是能在短短几小时内准备好的东西吧?」



「……」



「再说,从我们在赌场赢钱到现在为止,也只过了几个小时吧?只有这点程度的时间,光是想要找到志同道合,口风够紧的同伴应该就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拟定出具体的计画。」



……这种看法似乎也不无道理。



以突发性的临时起意犯罪而言,这场袭击行动确实准备得异常周到。因为没人有办法猜到我们的逃跑路径与方法,所以为了在我们没有逃进这座金矿的情况下也能确实逮住我们,对方应该已经事先封死我们的各种选项。



如果要满足这样的条件,到底需要做多少准备工作,并且耗费多少时间与人力?



如果只是「因为闻到钱的味道,所以不小心起了歹念」,那对方应该只需要戴上面具,拿铁棒袭击我们就够了。



「等一下……那袭击我们的犯人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至少『那些家伙』的目的是活捉我们,然后让我们做某种事情。不过,除了在赌场抢来的钱之外,我可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对我这么大费周章啊!」



「只要没找出那个理由,就根本谈不上什么『思考对策』吧?就算往完全不对的方向举起盾牌,也只会落得侧腹中枪的下场。」



轰!我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



我忍不住将视线移往声音的方向,看到许多碎屑从厚实的土墙表面落下。喀哩喀哩喀哩喀哩……有如巨大齿轮互相咬合的低沉声音从墙的对面传来,还越来越大声。



「……可恶。」



我不由得看向座敷童子。



万一……万一「那些家伙」袭击我们的理由与赌场那件事无关的话……万一我搞错整件事的大前提的话……



袭击者的目标也不见得是我。



另外一人……



对方的目标是座敷童子的可能性也不见得是零……!



轰隆──!



在发出沉闷声响的同时,有如装上大量尖刺的金属桩般的东西就穿了出来。



土墙被破坏掉了。



不过,我心中一点都没有总算获救的幸福心情。



无数双手伸了过来。



我肯定有大声叫著什么。不过,身穿闪亮防火服的那些家伙根本不为所动。保护脸部的面罩让我连他们的表情都看不见。那些家伙把长达一公尺以上的旋转式刀刃直接架在前方,毫不客气地威吓我。



因此,他们的魔手也不是伸向我。



我看见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被许多只手抓住,整个人硬是被拉了起来。妖怪的臂力远强过人类。虽然外表看起来弱不经风,但应该有办法无视人数上的差距,把那些家伙全都打垮。



然而座敷童子「没有抵抗」,其理由显而易见。



全是因为抵在我胸前的挖掘用电钻……!



那家伙只瞥了我一眼。



但她什么都没说,在将视线移回前方的同时,就这样完全被拉出洞外。



她被带走了。



从我眼前消失。



「可恶……」



先把座敷童子带走后,打扮成消防员的家伙们就一个接一个离开坑道。而留到最后,用凶器抵住我胸口的家伙则把一张小纸条丢了过来。



上面写著十一个数字。



那是手机号码。



不久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我全身都是泥巴,沿著来时路往回走。即使走到满溢著光芒的出口,我也没在途中遇到任何人。「那些家伙」说不定已经带著座敷童子离开这里,也说不定是从有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的其他坑道,绕路前往岛的另一侧。



我彻底失去线索。



也完全无从得知座敷童子的下落。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空万里无云。我朝向那片澄澈的蓝天放声吶喊。



但根本不可能得到回答。



20(Day10/04 08:00–08:15)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只会好吃懒做的妖怪。



也觉得她从未做过座敷童子分内的工作。



不过──



那家伙之所以被抓,毫无疑问是为了救我一命。如果只有那家伙自己一个人,应该有办法成功逃走才对,她却为了让我逃走而乖乖跟著那些家伙离开。



「……」



啪!我用双手重重拍了自己的脸颊。



重新打起精神。



就算在这边踌躇不前,事情也不会好转。现在知道「这个事实」的人只有我。如果能行动的家伙不行动,那谁也没办法救出座敷童子。



「那些家伙」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张写著电话号码的纸条。



他们做这件事不可能毫无意义。



我用满是泥土的手指操纵手机。



『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是……男人的声音吧?



因为声音明显有用变声器动过手脚,我也不是很确定。



『我还以为你会慌张更久,或是哭著去找爸妈或警察。』



喀哩……喀哩……某种反感的声音夹杂在说话声之中。



这是指甲的声音?



听起来不像是磨牙声。难道这家伙有一边拿电话一边用指甲抓塑胶机身的习惯吗……?



「……妖怪没有人权。虽然杀人也不会被问罪,但也没能得到各种服务的恩惠。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绑架,警察也不会受理我的报案吧。毕竟那家伙『不是人』。」



而且,连警察都无法处理的事情,就算跟父母商量也无法解决。



父母虽然可靠,但也并非万能。只要上了国中,这种事情任谁都明白。



『算你聪明。但即使如此也不会给人冷漠的印象,应该算是你的优点吧。』



「……你应该不是想找我闲话家常吧?你要我做什么?」



『你能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太好了。我们手上握有『杀害妖怪的手段』……看来我可以省下说明这件事并且实际示范的功夫了。』



胸口揪了一下。



如果这家伙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我说不定已经咬断他的喉咙。



古珠亮和赌场那些人是用特制的绳子绑住座敷童子。那是把石臼磨成粉末,然后放进火炉里重新加工成玻璃纤维的特殊绳索……虽然那原本是用来驾驭身为「亚种」的捣臼童子的东西,但如果利用同样的原理……



把石臼制成的玻璃纤维加工成刀刃或子弹的话……



『我的命令很简单。只要你乖乖照做,我就释放座敷童子。那件事虽然简单,但只有你这个臭小子能办到。你愿意做吗?』



……如果这真是「那些家伙」的目的,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座敷童子……?



不,在我不知情的地方,可能还有其他阴谋正在同时进行──也把这样的可能性考虑进去会比较好。



「你的目的是?」



『就是你遗失的行李箱。我要你到机场柜台拿回那东西,然后送到我们手上。』



「……你说什么?」



有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对方所说的话。



既不是我在赌场赚到的大钱,也不是一直支撑著智慧村一家的座敷童子。一介学生的行李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固执至此的价值?甚至让他们不惜用上炸药和消防员的防火服这些无法轻易取得的东西。



『我不会说第二次。』



「慢……慢著!你们要那种行李箱干嘛?里面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行李箱本身已经是最贵的东西了。可是……!」



『我也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等你拿到行李箱并且离开机场后,我们再联络吧。』



「我身上全是泥巴!要是我这副模样跑去机场柜台,绝对会被人怀疑。如果想叫我办事,你们也该做某种程度的让步吧!」



『只要回到你住的旅馆,应该就能弄到替换的衣服了。』



「那就算我父母看到我全身都是泥巴的模样,不愿意让我出门,你们也无所谓吗?还有,我该怎么向他们说明座敷童子不见的理由?」



『你身上有钱吗?』



「我是不知道赌城里有没有卖衣服?但要是我穿著兔女郎的衣服去机场,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可疑?」



我听到对方咂舌了一声。



喀哩……喀哩……用指甲抓手机机身的声音也跟著响起。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电话里的人如此回答:



『机场A栋有投币式置物柜。你去打开那里的零九三四号柜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投币式置物柜?那钥匙呢?」



『零九三四号柜子没有上锁。里面放著其他置物柜的钥匙。用那把钥匙打开那个置物柜吧。我们会把替换的衣服放在里面。』



「知道了。」



『……听好,我们不再做更多让步。要是没能拿到行李箱,座敷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知道了啦!」



我挂断电话。



同时,我也找到该做的事了。



第一件事──



不用说也知道是拿回自己的行李箱。对方当然不可能会为了偷走一个小鬼的换洗衣物和携带型游乐器而这样大费周章。其中必定藏有某种「秘密」。要是没办法得知那些家伙的目的,就没办法抓住他们的弱点。我要以对方的弱点为要胁,不惜一切代价抢回座敷童子。



还有第二件事──



……接下来应该会有人前往机场的投币式置物柜,把替换的衣服放进去。我要抓住那家伙,把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全部问出来,彻底破坏那些家伙制定好的计画。



不管要用任何手段都在所不辞。



21(Day10/04 08:23–08:37)



全身上下都是泥巴。口袋里只剩下零钱。



这样可没办法坐计程车。我没有心思在意别人的眼光,只是一个劲地用双腿全速奔跑,冲往跟这座小岛连在一起的浮动式机场。幸好「金矿岛」本身是座小岛。由于各种设施都挤在一起,所以只要不在意体力的问题,就没有无法徒步前往的地方。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至少原本应该是这样……



「……呜……」



然而,我的双腿却软弱无力,不听使唤。



根本没办法好好跑步……



我从昨天开始就几乎不眠不休,没有考虑后果就暴饮暴食;再加上虽说有手下留情,但脑袋被爆炸的冲击狠狠震了一下,后来还被活埋,更亲眼目睹总是形影不离的座敷童子被人抢走,受到心理上的打击。



太多事情一口气发生。



不过这些都算不上是理由。即使是现在,状况也在逐步变化。要是没办法堵到某人把东西放进投币式置物柜的那一幕,我就没办法抓住能反将那些家伙一军的契机。要是一味照著那些家伙的意思行动,说不定就没办法夺回座敷童子了啊……!



「呜……」



视野突然扭曲。



我还感到一阵晕眩,伸手扶著附近的路灯柱子,试著调整呼吸。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感觉异常冰冷。



彷佛贫血般的身体状况,让我变得更加虚弱。



……就算我赶往机场,到底又能做些什么?我终究只是平凡的高中生,而且没有同伴。我有办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可疑人物吗?投币式置物柜的使用者到底有多少?敌人是一群人,说不定我的行动全都在他们的监视下。我能做什么?除了乖乖听话,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这一点都不合理。只是天真的想法。



我猛力摇头,为了再次前进而绞尽全身的力量。



就在这时,某种柔软的东西支撑住了差点要倒向前方的我。



那是年轻女性的胸部。



「那……那个……你在做什么?脸色很难看喔。」



「呜哇!」



我赶紧仰起身体跳开,但对方只是一脸茫然。



仔细观察,对方是一名身穿迷你裙女仆装,把一头短发挑染成黑色与茶色的女性。我整张脸埋进去的胸部也是惊人的巨乳。当然,我在「金矿岛」没有熟人,所以对方应该是看我脸色不好才前来搭话的好心人吧。虽然服装打扮很奇特,但如果是在兔女郎横行的赌城,就算遇到穿什么衣服的人都不奇怪。



(插图)



虽然我这么想,但那名女性却一脸困惑地说:



「哎呀。是我啦。」



「咦?」



「我是狸猫奶妈。」



22(Day10/04 08:45–08:55)



根据他们的说法,狐狸、狸猫和貉这三个家伙似乎是混进豪华邮轮偷渡到「金矿岛」的。虽然他们想用同样的方法回家,但在下午之前都没有准备出港的船,所以正闲得发慌。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小型动物的模样混在货物之中,然后在船上变身成人类的模样。因为货物不会永远没人检查,而人类在上船时检查过船票之后,就会全被当成客人,不再受到船员的防备。毕竟船员不会想到有人能直接上船。」



虽然条件会因个体而异,但这三个家伙在「变身」之后,也能藉由长时间在人类居住的地方闲晃,融入人群之中,把变身的细节弄得更加完善。他们现在似乎就正处于这样的准备期间。



「……不管怎么说,实在太好了。看来我真的要转运了。」



「呃……那个……什么意思?」



「你能联络到狐狸和貉那两个家伙吗?我现在需要人手,拜托你帮帮我吧。」



三只妖怪马上就到齐了。



顺带一提,狐狸变成有「我被选为世界杯代表选手了!」这种感觉的健康系好青年,而貉则变成适合穿黑色西装的八头身金发冷酷系王子。



……这……这个嘛……虽然妖怪变身时,本来就能自由设计出各种理想的样貌,所以每个家伙都变成俊男美女也不是什么怪事,但可不可以不要毫无节制地美到让我变得超级不起眼啊!我好难过!



然后,在听完我的详细说明后,足球选手、女仆和王子便开始用平时的声音破坏俊男美女的形象。



「怎……怎么会有这种恶人……!居然为了区区一个行李箱,不惜诱拐娇弱的座敷童子。本狐狸要替天行道!」



「好的,放心交给我这个狸猫奶妈吧。您可是拯救主人全家的恩人呢,小女子我绝对不会吝惜帮忙。」



「无须在意,少年。对于还没报恩就离开这座岛这件事,我们也一直无法释怀。」



真是的!这些家伙明明就说著跟人偶剧一样烦人的台词,但俊男美女的光环居然盖过了这个缺点!对于以「搞笑艺人受欢迎的模式」为目标,比起外表更看重取悦女孩的话术的我来说,这些家伙实在是有点欠揍!



「那我们到底该做什么?像那种可恶的家伙,就让我用自豪的爪子大卸八块吧!」



「不不不,从古至今,都是把那种可恶的家伙拿来当火锅的配料。我这个狸猫奶妈今天就来大展厨艺吧。」



「呼呼呼……我想起被奶奶大人严令禁止的鲜血味道了……」



「给我等一下,你们三个……喂,笨蛋三人组!不要用那种八头身的模样聊火锅的话题啦,这样真的很猎奇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可以把救出座敷童子的事情摆在第一顺位吗?」



那我们到底该做什么?──八头身的笨蛋们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如此询问,我重新提出临时想到的「作战」。



「比如说,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没错。



如果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四人并肩作战的话,能够办到的事情应该也会变得更多。



23(3rd person Day10/04 09:00–09:10)



在「金矿岛」的国内线浮动式机场,有几名男女混在人群中走了进来。



那些人各自都在衣袖里藏著无线电麦克风,还在衣服底下藏了电击棒、利刃和手枪。



「……发现目标。跟他找我们『商量』时所说的一样,那身泥巴确实太显眼了。」



确认穿著满是泥巴的衣服的金发少年从正面大门走进机场大厅后,背靠著柱子的男子小声回报状况。



「他身旁似乎没有别人。跟预定计画一样,独自前来这里。」



确认少年消失在通往A栋的通道后,男子也离开柱子,拖著行李箱缓缓追了过去。



在整片外墙都布满玻璃,让早上的阳光能够完全射入的建筑物当中,飘散著不合时宜的危险气氛。



「他没在途中绕到其他地方,看起来也没有用手机跟别人联络。」



金发少年的目的地是位于A栋的投币式置物柜。



依照原本的预定,他应该先在那边取得替换的新衣服,然后前往遗失物管理中心的柜台。



从金发少年没有搞些小动作的样子看来,他似乎是因为疲劳和紧张而没有耍花样的功夫。这是个好现象。男子如此想著。



「目标抵达A栋的投币式置物柜,也拿到衣服了。接下来他应该会找个地方换衣服吧。我猜是化妆室,看来只能从外面监视出入口了。」



在口中小声呢喃后,男子准备再次追赶金发少年的背影。



就在这时──



「哈喽。」



一道声音突然从男子的正后方传来。



那是位于他眼前的监视对象,也就是金发少年的声音。



「什么……!」



男子慌张地回头。



可是,在他做出明确的反应之前,衣领就被对方一手揪住了。而且对方的另一只手还伸向他的裤子皮带附近。他感觉有某种东西被拔出来,然后一股惊人的力量把他的背部重重撞在排成一列的置物柜上。



眼熟的金发少年就站在呼吸困难的男子面前。



他露出狰狞的笑容如此说道:



「吓到了吗?」



他手上拿著利刃,那原本是男子的东西。



男子的肚脐附近被尖锐的刀尖轻轻划过。



「……这是怎么回事……?」



被逼入绝境的男子轮流看向近在眼前的少年,以及若无其事地抱著换洗衣物离去,而且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



对此,揪住他衣领的某人如此说道:



「那是狸猫奶妈啦。」



24(3rd person Day10/04 09:15–09:33)



阵内忍勾著身穿廉价西装的男子的肩膀,在机场的通道中前进。他们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一扇铁门旁边。那八成是用来摆放清洁用具的小房间吧。阵内忍轻轻敲门后,门就从内侧打开了。探头出来的不是人类,而是用两只脚走路的狐狸。



「进去。」



忍随口下命后,就在男子背后推了一把。男子跌倒在地,差点撞倒堆积如山的业务用清洁剂箱子,但依然全神贯注地提防少年手中的小刀。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虽然男子如此宣言,阵内忍和狐狸却都充耳不闻。他们翻找倒地男子的西装,逐一检查每个口袋。



两人无视于人质,开始讨论事情。



「找到驾照了。这家伙的名字是江村良一,好像是本地人。」



「钱包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调查一下行李箱里面吧。」



名字被人知道其实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



因为这代表问题将无法善了。不管是一年后还是十年后,都有可能遭到报复。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难道你忘记我们手上有人质了吗?」



两人还是无视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声音已经录起来了。赶快听一听吧,只要记住说话的习惯,剩下的问题就不大了。」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有影片会比较好。不过,只要调查骨骼的状况,就能大致预测他走路时的重心移动方式。」



听到这样的对话,江村良一总算发现事有蹊跷。



对方之所以把他带到不会有人看到的地方,既不是为了狠狠报复,也不是为了逼他招供。



他们想做的事情是……



「狐狸,那你就快点『变身』吧。」



「我负责『变成』敌人,然后假装把你抓住。这样就能直接杀进敌营了……当然,之后被组织当成叛徒追杀的人可不是我喔。」



25(3rd person Day10/04 09:33–09:40)



当然,这样的行动也被组织的其他成员察觉到了。



敌人原本就一直有用无线电跟江村良一这名成员频繁保持联络,所以他们的对话全都透过无线电被其他成员听见了。



「佐藤、铃木,地点是A栋的备用物品保管室!我们要在机场警卫发现之前搞定!」



他们之所以如此焦急,并不是因为重视同伴。



因为要是这件事被当成真正的犯罪案件,他们就没办法拿到那个遗失的行李箱。阵内忍会被抓去辅导,他的行李也会被警察全数扣押,而被偷偷放进行李箱里的「东西」,将会再次被带到他们无法触及的地方。



「拿走换洗衣物的那家伙该怎么办?就是他们口中的狸猫奶妈……」



「放著别管。为了核对身分,除了出示身分证之外,应该还要回答一些关于个人情报的问题。问题都是随机的,只是假扮成本人的狸猫不可能答得出来。」



得在事情闹大之前解决。



三名男女来到铁门前面,确认了一下作战计画。



「枪和刀子纯粹只是牵制。我会趁目标把注意力放在武器上时,用电击棒解决掉他。听好,绝对别伤到他。那会对让他去柜台领行李的任务造成影响。」



他们不认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只担心会不小心杀了对方。



三名男女各自拿起武器,一口气把门踹开。



下一瞬间──



他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金发少年居然有两个。



「啊……」



虽然只有其中一方是真的,但无法立即分辨出来。



他们迅速做出判断。



「两个都解决掉!」



女子一边大喊一边扑向右边的阵内忍,用手上的电击棒抵住他的大腿附近,然后用拇指按下按钮。



啪滋!一道爆炸声在室内回荡。



但没有攻击奏效的感觉。



一道白烟随即爆开。砰的一声,在某种滑稽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眼前的少年就变成有如玩偶般的狐狸了。妖怪像是要逃离电击棒的电极一样,在地上滚动的同时逃往敞开的出口。



女子大声叫了出来:



「别管那只!抓住真正的目标……!」



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嘴巴就停下了。



因为她看到一只圆滚滚的狸猫跑向出口,从扑往左边的阵内忍的男子们的手中溜掉。



左右两边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那真正的阵内忍就是……



「可恶!一开始拿走衣服的那家伙才是本人吗!」



26(Day10/04 09:40–09:52)



「那么,请容我确认一下。您的血型是……?」



「AB型。谢谢。」



完成必要的手续后,别离多时的行李箱再次重回我的怀抱。因为上面贴满了大小不一的各种贴纸,所以我不可能认错。



虽然身分证的问题让我有些担心,但我打开手机萤幕,让服务人员确认每个月的付款明细网页,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照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过关,但毕竟我这次遗失行李是因为机场人员的失误,他们应该有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好啦。」



这样一来,我至少避免掉「在拿到行李箱后立刻被杀掉」的下场了。



可以展开下一步了。还有机会救出座敷童子。不过,现在这样也不保证一定安全。



虽然我自认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摆脱跟踪的人,但不确定机场里还有多少敌人。我只能先拖著行李箱走出机场大厅。



我在机场的接送区看到熟面孔。



是那位开著纯白加长型礼车的中年司机。



「怎么啦?跟昨天不一样,你的表情从容多了。该不会是在赌场里赚了一票吧?那今天要不要去有很多女孩子的海滩玩玩啊?」



「这里又不是夏威夷。十月的海没办法下去游泳吧。」



「也是啦,因为海平面上升的缘故,据说这里的海滩最近变小了。不过,赌城里有完全密闭式的人工海滩,而且跟沙漠里的滑雪场一样全年无休喔。」



「……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是有捡到泳装……」



我一边搭腔一边坐上大得夸张的高级轿车。



「稍等一下。我马上登出。」



就在这时,忙著操纵手机的司机如此说道。



我轻轻皱眉。



「啊……你说的是VR赌场对吧?你没事就会玩个吃角子老虎吗?」



「怎么可能,那样我会破产吧。在VR赌城『重巡岛』中,玩家可以自由制作虚拟角色,还能购买房子和店面。光是随便卖些虚拟角色的『旧衣服』,就能轻松赚到虚拟货币了。」



在终于把手机塞进口袋的同时,司机笑著回答。



算了,反正对我而言,只要有一个足以拿出行李箱里面的东西,而且不会被外人妨碍的空间就够了。



「今天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吧。」



「哇,真是土豪的台词耶。你真的大赚一票了吗?」



司机一边粗暴地发动豪华计程车,语调轻松地说:



「可是,你要小心点喔,在赌城大赢特赢可不见得是好事呢。因为这有时候也会招来别人的怨恨。」



「例如被那些丧家之犬从背后捅一刀吗?」



我随口回答,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把小钥匙。这是行李箱的钥匙。



司机不时从后照镜看向我说:



「不光是这样。还会被本地人讨厌。」



「……?」



「喂喂喂,你都没发现吗?举例来说,我也不是本地人,只是为了找份工作,才会从外地来到这里。」



司机一边低声轻笑一边解释:



「这里虽说是赌城,但那些光鲜亮丽的建筑物全是外来企业盖的。据说本地人其实并没有吃到太多甜头。」



「虽说如此,岛的另一侧的旅馆和矿山不是也有赚钱吗?我还听说这里的废墟参观旅行总是爆满……」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虽然矿山的所有权握在当地居民手上,但那些几乎都是外来者的大公司会这样说:你们这里只有老爷爷和老奶奶一定很辛苦吧,我们这里有一些年轻人可以出借。然后就这样把矿山的开采权抢走。在把这个偏远小岛整个改造成智慧村的过程中,这个村子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抢到主导权。在『金矿岛』土生土长的人们,全都只能吃到外人的剩菜剩饭。」



「……」



「从以前就住在岛上的那些人,某一天突然就说挖不到金矿了。虽然我也不晓得其中到底有几分可信度就是了……」



「嗯?」



「据说港口那边时常有作业船停泊,还有人看到那些船载著不知道是从哪里挖来的大量土石。于是便有人怀疑,可能是岛上的矿工违法开采,或是赌场那边的人没有经过报告就擅自在岛上乱挖。」



「不过,应该没人在矿场发现偷挖的新坑道吧?就算真的有人在某个地方偷挖,我也不认为原本矿场的采掘量会改变。」



「所以那只是一种憎人及物的心理嘛。我刚才不是说过海平面上升导致海滩缩水吗?」



「那件事怎么了?」



「当地的岛民把这件事也怪到赌场头上,认为都是因为那些家伙拚命用电,排放出一堆二氧化碳,才会让地球暖化现象变严重。」



这个就有点……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啦……」



「有句俗话不是说『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吗?光是这座小岛的排碳量,当然不至于让海滩消失。不过对于那些岛民来说,逻辑上的合理性其实并不重要。不管是赌场的经营者,还是在赌场赢大钱的客人,他们全都无法原谅。如果你不想被卷入奇怪的纷争,那我劝你就算赢了钱,最好也不要太过张扬。」



外来企业和当地居民的纠纷啊……



虽然这不见得与我目前遭遇的麻烦有直接关联,但了解这座岛上的权力纷争状况,应该是有好无坏。



我一边这样想著,并把小钥匙插进行李箱上的钥匙孔,把锁打开。



放在信封里的资金、几天分的换洗衣物、携带型游乐器和几款游戏、电动刮胡刀、手机充电器,还有我引以为傲的决胜内裤……虽然调查了半天,但里面果然没有会让人不惜犯罪也想弄到的东西。话虽如此,好像也没有多出我没印象的「行李」。



「……嗯?」



我把东西重新放回去。



……就算要把奇怪的「行李」偷偷塞进外行人的行李箱,再怎么说应该也不至于把锁打开,把东西放到行李箱里面吧?这样不管是要把东西放进去还是拿出来都太费功夫了……



不过,我的行李箱可没有外侧的口袋。



我重新上锁,用指尖滑过行李箱外侧的表面。



「……等等。」



我小声呢喃,重新用指尖检查行李箱的表面。严格来说,是检查在上面贴得满满的无数张大小不一的贴纸。我用指甲把贴纸一张张撕下来。



虽然几乎所有的贴纸都被撕破,但就只有一张贴纸被漂亮地撕下来,彷佛刚从底纸上取下一样。



那张贴纸的背面似乎藏著某种东西。



为了抵销冲击力,行李箱上原本都刻著计算过的沟槽。而一个比百圆打火机还要小的机器就隐藏在那条沟槽里面。



那是一张有著红色半透明机身的USB记忆卡。



「就是……这个吧。」



记忆卡的表面贴著一小片取代标签的和纸,上面写著跟蛇一样扭曲的文字。因为笔迹太过潦草,我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我能肯定有人不惜使出放炸弹和胁迫之类的手段,也要拿到这个东西。



这肯定能成为我的王牌。



虽然我拿著USB记忆卡端详了好一段时间,但是凭这种功能阳春的手机没办法确认里面的资料。我决定先把东西放到口袋。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



我接下这通来自未知号码的电话后,对方一开口就这么说:



『你忘记我们手上有人质了吗?』



「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才玩了点小手段。不过拜此所赐,我拿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为了证明我们有办法杀死妖怪,是不是应该先砍下人质的手呢?』



「用火烤坏电子机器简单多了喔。」



我故意压低如此说道。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这应该是对你们而言相当重要的东西吧。要是被烧成一团烂泥,可不是放进冰箱降温就能恢复原状。如果你们不想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最好改一下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电话另一端的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只有指甲抓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秒。



那人最后如此回答。



『……随你高兴。』



丢下这句话后,通话就被单方面切断了。



就在我看向手机萤幕时,从驾驶座那边传来声音。



「老兄,车子开进赌城了,接下来该去哪里?就这样掉头开往岛的另一侧行吗?」



「不,我要在这边下车。」



我先是如此回答──



「我再多贴你一点钱,麻烦帮我把行李箱送到『金鹤亭』。」



然后多付了一张钞票的车钱,走出豪华计程车……虽然这个赌城是我刚才被汽车炸弹袭击的地方,说危险是很危险,但是在这座小岛上,其实不管待在哪里应该都差不多。



我把精神集中在口袋里的陈旧和纸的粗糙感触上。



USB记忆卡──这是我唯一的救生索。



这张王牌的用法,会决定我先前的努力能不能得到回报。



「好啦。」



换个心情后,我走向某间赌场的后门。我事前就跟狐狸、狸猫还有貉约好集合地点了。就是解决掉诈欺师古珠亮的那间赌场的后门。



实际抵达目的地后,狐狸和狸猫已经在等我了。



「貉怎么没来?」



「他应该不至于被抓到吧。因为只要进到山里,我们就不可能跑输人类。」



既然连总是畏畏缩缩的狸猫都一脸不以为意地这么说了,看来这句话应该不是虚张声势。我们现在没时间等人,只能就这样继续进行计画了。



狐狸丢出这样的问题:



「……那我们再来该怎么办?」



「我找到这个。」



我边说边拿出口袋里的东西。虽然这张USB记忆卡比百圆打火机小上一圈,还有著红色的半透明机身,但表面的标签是张和纸,还写著跟蛇一样歪七扭八的文字。



「这是对方偷偷塞进我的行李箱,想要安全偷渡的『行李』。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害我遇到生命危险,座敷童子也被抓去当人质。这东西对那些家伙而言肯定相当重要。」



「上面写著捣臼童子。」



「你说什么?」



听到狸猫的话,我皱起眉头。



又是捣臼童子?那不是只被诈欺师古珠亮利用来换牌诈赌的妖怪吗?



狐狸一边摇著尾巴一边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不惜杀人和杀妖怪也要拿到这东西。这张王牌百分之百能拿来换回座敷童子。不过,要是继续被敌人掌握主导权,这个计画绝对会失败。」



毕竟这只是一张小小的USB记忆卡。要是对方下达「把东西放进塑胶袋丢进河里」,或是「把东西放在信封里寄出去」,我就束手无策了。如果我拒绝,座敷童子就会被杀。就算我乖乖听话,座敷童子肯定也没办法回来。



计画成功的大前提,就是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面对面进行「交换的仪式」。



「我先确认一下。」



我缓缓说道:



「即使你们可以变身成任何人,也没办法变成东西。没错吧?」



「对。我们没办法把树叶变成金币。你可别要我们把这张USB记忆卡变成其他东西,或是准备一千个冒牌货喔。」



……如果他们有这种能力,我们肯定有办法更轻易地赢得之前那场扑克对决。光是能变身成人类就已经很厉害了,但这能力果然不是万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狐狸和狸猫。有两只能变身成别人的妖怪就够用了。」



「要『增加』阵内忍的数量扰乱那些家伙吗?」



「那也是一个办法。」



我点头同意。



「不过,其实也能变身成座敷童子。如果对方有在观察我们,说不定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让他们怀疑自己手上的人质是真是假……」



我话才说到一半。



手机的来电铃声就响起了。



「……」



狐狸和狸猫沉默不语。按下手机的通话钮后,我便听到已经算是「耳熟」的某人声音。



『脑袋冷静点了吗?』



「我想知道交易方式。具体的步骤是……?」



『就算我叫你把东西绑在气球上放到天空,你这个臭小子也不会照做对吧?』



「如果你要这样玩,那我就会准备冒牌货。便利商店里也有卖便宜的USB记忆卡。我会先换过表面的标签,再把假货放在气球上。」



『把东西带到岛中央的旧矿山时代的废墟地带吧。没有指定的时间。只要你抵达目的地就行,我们就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人质别忘了带来。要是没看到座敷童子,我会当场把『东西』折成两半。」



『随你高兴。不过后果自负。』



……在豪华计程车里也曾感觉到的些许不协调感再次涌上心头。



就算我说要破坏这张USB记忆卡,那些家伙也几乎不会威胁我。难道就算这东西被弄坏,也真的有办法修好吗……?



我瞥了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一眼。



还是说,我应该先找台电脑,把一些资料复制起来才对?不过,要是记忆卡本身会立刻保存「存取纪录」,或是在没经过正确步骤浏览时自动删除资料,那事情就会变得极为麻烦……



我到底该不该动手脚?



真是难以判断。



就在这时──



我听到小女孩「呀~呀~」乱叫的声音。与其说是遇到危险的惨叫声,那可能更像是捉弄别人的嘻闹声。



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巷子的尽头后,我看到一名十二三岁左右的和服小女孩跑向这里。而那名身穿偏短的迷你浴衣,还像花魁一样夸张地露出香肩,看起来就像是穿著平口露肩小礼服的少女正是……



「捣臼童子?」



对方没有答话。



她就这样一边乱叫,一边从我身旁钻过去,消失在巷子的另一侧。



(插图)



然后──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是彷佛从地底深处响起的男性声音。那家伙随著奇怪的声响一起出现了。



男子身上的王者风范已经一点都不剩。诈欺师引以为豪的蛇皮西装上满是污渍,头发也乱成一团。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毒打一顿,还被丢到垃圾场的样子。脸也肿得像是猪头,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但我一看到那双眼睛就认出他了。



「古珠……亮……?」



「那家伙跑哪里去了?那是……那是我的妖怪!那家伙会为我带来取之不尽的财富啊!」



看到男子像是发疯般乱吼乱叫,某种讨厌的沉重感觉立刻涌上我的胸口。



这就是「被拋弃者」的下场。



眼前就是被座敷童子,以及身为其亚种的捣臼童子拋弃,背负著衰败与破灭的命运的人。



「我啊……」



那名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不可思议的是,我没办法往左右闪躲,也没办法退向后方。彷佛被蛇盯上一样。那家伙就这样走到紧握著手机和USB记忆卡的我面前。



「我啊,是不可能输的!只要在这座『金矿岛』上,我就不可能会输!绝对不会!至少我绝对不可能在这座岛上赌输!」



「你……你在说什么啊?」



即使我直接说出内心的疑惑,古珠亮也没有回答。



他就这样用指甲底下满是污垢的双手抓住我的肩膀,粗鲁地使劲摇晃:



「难道我被拋弃了吗?你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伴吧?若非如此,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的……那个系统根本不可能被破解!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个计画……!要是没有在各界都有人脉的我,那个计画根本没机会成功!你们自己亲手选择了破灭。真是遗憾,这样一来,你们也会一个不剩地……!」



他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咕噜!



因为古珠亮突然双眼一翻,露出白眼。



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



抓住我肩膀的双手失去力量。古珠亮的身体往我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他翻了白眼,那种彷佛被蛇盯上的僵硬状态自然解除了。然后,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接住诈欺师的身体。



我退向后方。



失去支撑物的蛇皮男子像根棒子一样倒向骯脏的地面。



狸猫发出跟女孩子一样的惨叫声,但我可没有那种多余的心力。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这一切。



倒地的古珠亮甚至没有出现手脚痉挛的反应。倒在那里的东西已经不是「人」,而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滋滋滋……



从沉默不语的男子口中喷出类似橘色火花的东西。那东西当著我的面飞向蓝天,在途中就像是融化般消失不见。



「是『魂火』……」



同样仰望著天空的狐狸如此说道。



「那是『魂火』的逆流……」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从手机另一头传来的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一把揪住了我的心脏。



『我可不会等你太久,尽量早点过来。』



那冷酷的声音,彷佛在说「我只要用一根指头,就能单方面把所有碍事的家伙彻底解决掉」一样。



喀喀喀……用指甲抓东西的声音让我的心跳变得更快。



『要是因为外行人的失误而导致计画失败,那我可就头痛了。』



27(Day10/04 10:00–10:15)



虽然联络了警察和消防局,但我可没有慢慢做笔录的时间。我们丢下诈欺师的尸体,就这样立刻离开现场。



「这表示那些家伙操控的妖怪不是只有名为『捣臼童子』的座敷童子的亚种吗?」



我边走边问。



那是魂火的逆流──在古珠亮死掉时,狐狸曾如此呢喃。



「魂火是一种很难操控的妖怪。」



狐狸本人如此说道。



「那种妖怪跟我们不一样,没有实体。根据目击者的说法,他们的外观就像是……对了,就是类似鬼火或生灵那样的东西。」



「生灵……?那不就是类似幽体脱离的现象吗?」



「你的认知是正确的。死灵的反面就是生灵。那是一种还活著的人因为强烈的恨意和渴望,导致灵魂在睡觉时脱离身体出去害人的灵异现象。不过,照理来说,如果人类没有累积相当的修练或是发生突变,应该不可能办到这种事才对。」



「也就是说,那种妖怪会促成这种现象。魂火或许算是一种拥有从人体取出生灵的力量的『看不见的妖怪』。」



我明白它想说的话了。



跟我家的座敷童子和这些家伙比起来,这种妖怪确实更加超乎人类的想像范围,一点都不像是生物。



不过──



「为什么那种妖怪会和杀人的方法扯上关系?」



「传说中,只要用刀子斩断魂火,魂火的主人就会浑身是血莫名惨死。这就接近于我说的逆流。因为一般的生灵也会出现这种现象,所以这应该与『抽出者』无关,对方八成是利用了『被抽出者』的特性。」



狐狸如此断言后,狸猫奶妈也畏畏缩缩地开口了:



「据……据说只要用草鞋的鞋底互相摩擦,并且呼唤草鞋主人的名字,魂火就会出现。利用妖怪叫出别人的生灵,然后将之斩杀……如果能完美结合这一连串的流程……」



「就能完成有办法任意选择对象将之杀害的生灵暗杀『灵封』是吗?」



这根本就是诅咒草人嘛。



而且还不需要收集对象的毛发,也不需要经过七天七夜才有效果。



如果对方真的有办法自由操控那种「灵封」,那我几乎是毫无胜算。虽然那种能力对狐狸和狸猫这样的妖怪可能不管用,但是对我这个人类却是致命的武器。



不过──



「……不过,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



「那些家伙利用座敷童子这个人质操控我。不过,如果拥有利用魂火能力的生灵暗杀『灵封』,那就不需要做这种事了吧?对方只要直接以我的生命作为威胁就行了。照理来说,就算拥有杀死妖怪的手段,也不会想要冒险把妖怪留在身边吧?因为这就跟拿著猎枪与老虎和狮子在笼子里同居一样,在露出破绽的瞬间就被袭击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难道那种「灵封」具有无法随时使用的「负面条件」吗?



例如,要是没能具备复杂的条件就无法发动,或是像便宜的手机一样只要稍微进到屋里就无法使用,或是每次使用都得耗费巨大成本等。



我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但情报实在太少了。



照目前的状况,我不可能找到答案,自己的生命还握在别人手上。



「说到令人在意的事,古珠亮那家伙好像也说了奇怪的话对吧?」



──就只有在这座岛上,我不可能会输。



──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的……那个系统根本不可能被破解!



──你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伴吧?



──但是很遗憾。



──没有我,那个计画根本没机会成功。



「……那家伙原本就不太对劲。说不定他只是精神错乱,随便说些毫无意义的话罢了。」



「有可能。但我还是很在意。」



只不过,我没时间把谜题一个一个慢慢解开也是事实。



因为古珠亮的死法莫名其妙,我应该不会被当成是杀害他的凶手,但我毫无疑问从现场逃走了。要是现在被抓,肯定会被警方抓去做长时间的笔录。这样一来,除了那个利用捣臼童子和魂火的犯罪集团之外,警方也会开始追捕我。毕竟这里只是座小岛,我所剩的时间应该不多。



狸猫奶妈如此问道:



「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该做的事情确实有一大堆,我们就一件一件慢慢解决吧。」



眼前有人死了。



如果能感受到这件事的真实感,肯定有办法轻易地让寻常高中生的双腿因为颤抖而止步不前吧。但我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决定早点展开下一步的行动,快速地说:



「先救出座敷童子再说。」



28(Day10/04 10:22–10:35)



在茂密的森林里走了一段路后,我看到好几栋四角形的水泥建筑物。光是从这里能看到的就至少有二三十栋。每栋建筑物都变得乌漆抹黑,上面还留有好几道蛞蝓爬过的痕迹。窗户全都没有玻璃。我看不出玻璃是被取下,还是全都被打破了。



我毫无意义地压低身体,也不确定身体有没有隐藏在树木后方,就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



「……在显而易见的地方似乎没有人在看守,也找不到监视器和感应器。」



只不过,警报装置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能设置在太明显的地方。



不知道是因为天生的野性,还是因为妖怪喜欢大自然的特性,自从进到森林之后,狸猫看起来就充满了活力。



「不晓得座敷童子小姐在哪栋建筑物里?」



「光靠声音和气味,实在找不到。」



狐狸一边回答一边抖动耳朵,还用鼻子闻来闻去。



压低身体的我完全蹲了下来,与他们四目相对。



「好……那接下来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们就躲在森林里观察状况。你们很擅长做这种事吧。绝对别被那些家伙发现喔。」



「喂,年轻人……」



「要是发生什么状况,情势不妙的话,你们就直接带著座敷童子逃跑吧。不用管我。我们不清楚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发动条件。要是真的战起来,我光是用双腿逃跑,大概也无法得救。就算我丢下座敷童子自己逃走,也改变不了被魂火的远距离攻击杀掉的下场。所以……」



「你是我家主人和她孙女的恩人,你以为我有办法对你见死不救,自己逃跑吗?」



「……拜托你们了。」



我注视著他们的双眼,静静地如此说道。



狐狸低声沉吟,没有回答。



狸猫怯怯地说:



「那……那个……我们妖怪基本上不会死亡。让我们代替你拿著那张USB记忆卡去跟对方交涉,会不会比较好?」



「那些家伙拥有能杀死座敷童子的具体手段……那八成是以石臼制成的玻璃纤维刀刃或子弹。这件事的重点不是那些东西对狐狸和狸猫没用。这点你们也明白吧?重点是那些家伙跟只会使用借来的技术的赌场警卫不一样,拥有精确分析妖怪特性并找出对抗手段的技术。就算出现的是狐狸或狸猫,也有可能面不改色地把你们解决掉。」



换句话说,他们可能是类似百鬼夜行的狠角色。



如果真是这样,那妖怪的不死身也只是虚无飘渺的幻想,根本完全靠不住。



……只不过,另一方面,「杀死妖怪的手段」应该比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难用才对。毕竟对方必须绑走座敷童子才有办法杀掉她,没办法跟诅咒草人一样,用类似在网路搜寻的方式,把位于地球另一侧的家伙解决掉。



换句话说──



要是狐狸和狸猫先被杀掉,那我不管逃到哪里都只会白白丧命。



但如果只有我被杀,那狐狸和狸猫还留有选择行动的余地。



仔细说明之后,我坚决地说:



「……开始行动吧。」



「可是……!」



「我们应该已经做出结论了。反正我已经被那些家伙锁定,事到如今就算逃跑,他们也能随时杀掉我……只要成功完成交易就行了。如果你们能在途中从旁协助,我或许有机会得救。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唯一会让我必死无疑的行动,就是从这里逃走。不管是百分之一还是多少都好,如果想要得到获胜的机会,我只能勇往直前。」



如此总结后,我再次压低身体开始前进。



每前进一步,在我眼前翻白眼的诈欺师的脸孔都会闪过脑海。踏进有狙击手埋伏的森林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吧。只不过狙击我的并不是只会笔直前进的子弹,而是更加方便且凶恶的东西。



明明就算吸气也无法改变什么,我的呼吸依然变得急促。



不管是要调整呼吸,还是要让呼吸恢复平静,每当我浮现这样的念头,情况就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在这座森林,以及废墟的某处,确实存在著想要我的命的家伙。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呜哇!」



右脚突然被某种东西给绊到,我就这样摔个四脚朝天。狐狸和狸猫似乎已经与自然完全同化,没有随便就跳出来。要是他们因为我被树根绊倒这种小事就大惊小怪的话,我反而会很头痛就是了……



就在我如此想著,将视线移向勾到脚的「东西」的下一瞬间。



我的喉咙一瞬间就乾哑了。



那才不是什么树根。



那是翻著白眼,口吐白沫的年轻女性的尸体。



29(Day10/04 10:35–11:03)



现场安静到耳朵会痛的地步。



狐狸和狸猫也没有发出惨叫。不晓得是因为他们正专心与森林同化,还是单纯因为他们「还」没发现这件事。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里现在就只有我和这具尸体。



这个事实让我觉得恶心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由得保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势,拖著屁股退向后方。我总算想起在风中摇曳摩擦的树叶,而且那些声响听起来就像是诡异的笑声。在这座异常寂静,平凡高中生连看守者的位置都找不到,还潜伏著狙击手的森林里,我总觉得这种寂静所代表的意义好像突然改变了。



我从地上爬起,压低身体冲进附近的废墟。



在进到这个所有家具和摆饰都已经不在,有如普通四角形箱子般的空间的同时,我就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协调感。



又有两个人。一对身穿清洁工制服的男女倒在房间中央附近。他们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流。我也没有确认他们的脉搏和心跳。不过我知道,脑袋很明确地自动把他们归类在不同于活人的类别了,明确到令人厌恶的地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暂时冲出废墟,前往其他建筑物。途中已经倒著好几具尸体。虽然不晓得这个集团原本有多少人,但某种讨厌的想法已经逐渐浸染了我的脑袋。



……这里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虽然我调查了好几座废墟的内部,但也只能接连找到在冲上楼梯的途中不支倒地的西装男子,还有拚命想从窗户逃跑的连身裙女子,以及其他各式各样的尸体。每当我找到每一具尸体,这股寂静就变得益发沉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可恶!」



我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重,大声喊了出来。



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谁杀了他们?座敷童子怎么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难道不是捣臼童子和魂火全都被幕后黑手所掌握,而我正准备解开谜题并且救出座敷童子吗?



眼前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消灭了。



但我没办法诚实地对此感到高兴。我总觉得好像有某种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而我现在才终于发现这件事……



喀……我就是在这时候听到这样的脚步声。



「咦!」



声音不是来自外面。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屋内走下楼梯。这么看来,声音主人是狐狸或狸猫的可能性很低,而这些家伙还有幸存者的可能性更低。如果排除这些可能性的话……



「座敷……童子……?」



我不由得如此呢喃。



虽然这只是我内心的期望,但实际说出口后,就突然充满真实感了。



那不是随便得到的结论,也不是天真的猜测。



大量的尸体。唯一幸存的妖怪。无法用一般手段杀死的生物。即使被归类为人畜无害的妖怪,也无惧于枪弹和刀刃,一旦开始使用暴力,就没办法用寻常方法制止的家伙……



喀……叩……脚步声继续响起。



某人确实正在接近我。



……「她」有可能犯下这些事吗?万一对方口中的杀死妖怪的手段只是虚张声势,或是发动条件太过严苛,没办法轻易使用,妖怪的反击会做到什么程度?既然敌人已经亮出半吊子的「杀死妖怪的手段」,那妖怪应该也没办法因为「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死不了」而感到放心。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就只能拚命战斗。



如果真是这样……



「……」



脸上冒出满满的冷汗。



我的视线依然紧紧盯著楼梯的方向,但身体动也不动。



脚步声的意义……



以及「再会」这句话的意义,在我心中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喀……



喀……叩……



喀……叩……喀……



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喀……叩……



然后……



终于……



耳熟的「声音」从楼梯的方向明确地传来。



「小忍?」



我想……



这时的我应该发出了不是日语的奇怪惨叫声吧。



老实说,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应该是双眼紧盯著楼梯的方向,满脑子只想著该如何逃跑吧。在我狼狈地倒退著走的时候,后脚跟勾到了某种东西,害我一屁股跌在地上。那种感触不像是坚硬的水泥,而是更柔软的东西。我发现那是地上的其中一具尸体,又再惨叫了一次。



这种心情就像是被冲上陆地的鱼拚了老命逃进水槽,才发现里面全是硫酸一样。虽然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使用肌肉,但总之就是在原地乱跳,好不容易才从尸体上面跳开。



另一方面,身穿深红色浴衣还留著一头柔顺黑发的座敷童子微微歪头,一边摆动那头长发一边开口:



「……你在那里干嘛?该不会是想要表演亲吻尸体这样的超无畏级猎奇秀吧?」



「咦……啊?」



我的脑袋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出现的不是彻底发疯的杀人狂……而是一如往常的那个懒惰鬼妖怪。



「你……你怎么……怎么办到的……?」



「嗯?虽然我当然有被绑住,但靠著自己的力量挣脱了。因为那只是座敷童子无法扯断的绳索,并没有用咒术直接限制身体的动作。」



她一边用还留有些许绑缚痕迹的手腕互相摩擦,一边解释:



「你知道吗?脱绳术的基础就是制造空隙。比如说,只要先合上双手手掌,再把手臂摆成八字型,然后才让人绑住手腕,之后只要笔直拧动双手,就能制造出与绳索之间的空隙。虽然这只是令人半信半疑的冷知识,但实际照做倒是出乎意料地有用。」



然后我看到了。



从勾到我的脚的尸体嘴里,一个类似橘色火花的东西正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



「……这是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吗……?」



「天晓得。因为旁边的人莫名其妙就突然倒下,而妖怪没办法被普通方法杀死,所以我还以为是矿山喷出毒气了呢。」



「……」



这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捣臼童子和魂火应该都是敌人才对。这么看来,难不成绑走座敷童子的幕后黑手之中出了叛徒?还是说,他们在操纵「灵封」时失败了吗?



「喂,室内派妖怪。」



「直接跳过感人的重逢,劈头就这样打招呼啊……干嘛?」



「你知道这里本来有多少人吗?」



「天晓得。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吧。」



……接下来会是让人郁闷的工作。



判断目前暂时没有威胁后,我向周围的森林大声呼叫。狐狸和狸猫立刻就赶到了。当然,他们看到尸体时也陷入慌乱,但老实说我没时间等他们慢慢恢复冷静。之后我们分头行动,把分散在四处的尸体一具具拖走,集中在其中一座废墟。



结果,我们找到的尸体比听说的还要多。一共有二十四人,而且还不保证所有人都被找到了。搞不好森林里现在还有依然曝尸在外的牺牲者也说不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的感觉已经开始麻痹。



我翻找牺牲者的衣服口袋,检查里面的钱包和手机



「……从驾照看来,这家伙应该都是当地人。只不过,前提是这些证件并非伪造。」



「嗯?等一下。这么说来,我们在机场遇到的贼人也是当地人耶。」



「小忍,这边也是一样。照这样子看来,大概所有人都是吧。」



豪华计程车的司机曾经说过,把「金矿岛」改造成赌城的外来企业和当地居民之间存在著纠纷……看来这件事可能属实。



「有找到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相关物品吗?把那东西放著不管果然还是不太妙。虽然还有幸存者的可能性似乎很低,但要是被别人捡走就麻烦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那东西摧毁掉。」



「找不到那样的东西耶。」



狐狸说的没错。



尸体身上的东西只有钱包和手机,再来就全都是危险的刀子或电击棒,根本找不到可以作为「灵封」的零件或控制器的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伪装」得非常完美,完美到让我这个外行人找不出来的地步……



「小忍。」



正从狸猫口中听取现况报告的座敷童子从旁插嘴:



「……我们有没有可能搞错大前提了?我的意思是……」



「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是其他势力的武器,这些家伙单纯只是被害者吗?」



我感觉眼前一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阴谋?对方的目的并非以座敷童子为人质,试图回收那张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就连诈欺师古珠亮在我眼前被杀,也是因为我之前根本没想过的其他理由。那个神秘敌人到底会不会对我们下手?我连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判断,完全束手无策。



我不愿放弃,逐一检查收集来的手机。虽然几乎每支手机都上了密码锁,让我连打开手机主页都做不到,但其中也有比较粗心的家伙。我开始检查没设定密码的手机里的资料。



就在这时……



「小忍,怎么了吗?」



「不对……等一下。狐狸,魂火是类似生灵,也像是直接从活人体内飞出来的鬼火般的东西对吧?然后,如果用刀砍那家伙,就能让位于远处的人类本体同样受伤,有时候甚至会因此而死死亡。」



「没错,那又如何?」



「狸猫。你是不是说过,只要摩擦草鞋并呼唤其主人的名字,就能在某种程度下叫出指定对象的魂火?」



「是……是的。就是因为这样的特性,才有办法制造出把『利用魂火从指定的人类体内拉出生灵,呼唤到自己身边加以斩杀』这一连串程序结合在一起的生灵暗杀『灵封』,不是吗?」



「……我好像抓到敌人的尾巴了。」



听到我这么说,所有人都想要探头看向(被害者的)手机。只不过,就算狐狸和狸猫拚命伸长身体,好像也看不到。



「草鞋八成是『足迹』的隐喻。只要追寻足迹,就能找到本人,将目标杀掉……如果真是这样,那魂火辨识目标时所需要的便是『足迹』,但这足迹并不限于遗留在地面上的痕迹。」



最先听懂话中含意的人似乎是座敷童子。



「小忍,难不成你是想说,网路上的活动纪录被当成草鞋留下的足迹了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轻轻挥了挥别人的手机。



「正确答案大概是大数据吧。」



「大……数据?我不认识伴天连的词汇啦!」



「我记得那是一种能在无法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这个前提下,收集大量资料的技术。我还曾经听到新闻说,那种技术能自动调查出车站的自动贩卖机的商品销售倾向……」



「这支手机也启用了GPS功能。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因为在签约时没有确认到细部项目,所以没办法关闭这个功能吧。我记得在旅馆的玄关应该有一根立牌,上面写著『除了一般赌场之外,网路上还准备了『重巡岛』这个VR赌场』。只不过,为了让这款赌博软体只能在岛上游玩,所以如果不同意让程式自动传送手机的地理资料,就没办法使用。」



「可是……」



座敷童子耸耸肩膀:



「所谓的大数据,不是会加工资料,让人无法找出特定对象的资讯吗?要是用类似个人编号制度那样的方式管理资料(注:个人编号制度是日本的新制度,是用一张卡片记录每位国民的一切资料,受到很多日本人反弹),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害怕,不愿意接近『金矿岛』。」



「如果只有一种资料,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丢掉尸体的手机,改拿出自己的手机。



「既然如此,那只要结合多种资料就行了。比如说,如果只有计程车把客人从哪边载到哪边的资料,就无法得知那名乘客是谁。不过,若是加上附有监视器的自动贩卖机的资料,或是店家的点数卡使用纪录,把其他资料结合在一起,就能找出某人搭乘计程车的时间和地点。这样就能还原加工过的资料了。」



「你的意思是……」



「我不清楚对方实际上是结合了几种大数据才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不过,我猜『敌人』大概是在超巨型伺服器或基地台之类的地方动了手脚,把资料全部偷走了……喂,座敷童子,马上关掉智慧型手机的电源。虽然不晓得『敌人』要花几道步骤才能找出特定对象的资料,但手机里全是个人情报。只要阻断资料来源,就能争取到不少时间。」



「我觉得不是这样。」



我急著想关掉手机的电源,但座敷童子打断了我。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哪里不是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也未免太不稳定了,以一个杀人装置来说,难道不会太缺乏可靠性了吗?」



「?」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对方已经准备好光是把几种别人会自动收集的资料结合在一起,就能从全国一亿五千万人中随意选择目标加以杀害的系统。只要从名为大数据的情报大海里钓起其中一人的资料,就能完成所有的准备。就算目标逃到地球的另一端,或是躲在核避难所里面也无法逃过一劫。难道还有比这更确实的杀人方法吗?



面对我的疑惑,座敷童子说出简单易懂的答案:



「因为这种方法对没有手机的怪人没用啊。」



就在这时──



我还来不及感到寒意窜上背脊,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



杀意突然从旁边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废墟里接连响起好几声宏亮的枪响。



30(Day10/04 11:03–11:17)



原来还有幸存者。



连续响起的枪声让我体认到这个单纯的事实。



「……啊……」



死定了。



这是我诚实的感想。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我的眼前变得一片雪白。在意识极度远离世界的过程中,就只有心脏被紧紧揪住的刺痛感异常真实。



但是……



我的右肩突然被抓住。



有如怪手般的惊人力量把我拉向后方,一片雪白的世界破裂了。挺身挡在我前面的人,是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



好几颗埋在皮肤底下的小型炸弹爆开的巨响接连响起。



但座敷童子连吭都不吭一声。



即使浴衣上破了好几个洞,她也一滴血都没流。



这就是妖怪。



尽管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身躯,但基本构造却完全不同的生物。



有如玩偶般的狸猫支撑著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座敷童子当著我的面走向枪声的来源,既不考虑防御也不考虑闪躲,就只是正面走了过去。



「咿!」



我听到一声惊呼。虽然座敷童子的身体挡在前面,让我看不见声音的主人,但那很像是我在电话中听过的声音。



座敷童子不发一语。



她没有奔跑,就只是慢慢走过去,揪住那个用双手举著手枪的家伙的衣领,然后随手一丢。虽然那动作就跟单手丢垃圾袋没两样,但一名成年人却在空中飞了五公尺远,背后撞上骯脏的水泥墙壁,最后摔落在地板上,发出惊人的巨响。那声音搞不好比枪声更为响亮,更为凶暴。



(插图)



「……啊……呜……呜……啊……!你……你这个臭小子!」



那是一名年轻男子。



尽管因为呼吸困难而大口喘气,倒在地上的他依然努力将手伸向水泥地板。



……这家伙该不会是……?



不但叫我臭小子……



而且明明素未谋面,「声音却好像有点耳熟」……



只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思考。男子再次握住掉在地上的手枪,换上用萤光颜料做出区隔的弹匣。



砰砰!在宏亮的枪声响起的同时,鲜红的水滴喷了出来。



鲜血。



能够伤害即使炸弹在近距离炸开也不为所动的妖怪的东西。



那八成就是把与座敷童子的传说有深刻关联的石臼磨成粉末,放进火炉里重新加工成玻璃纤维的那种子弹吧。座敷童子从右大腿到腹部的地方,像是出现巨大龟裂一样,多了好几颗红黑色的弹孔。



不过……



尽管如此……



「……」



她的表情依然不为所动。



自始自终都缓缓走向对方的座敷童子弯下腰,抓住倒地男子的双肩。



然后像是水平画圆般开始甩动,放开双手拋出男子的身体。



男子这次从大厅的一头飞到另一头。惨叫声像是加上了都卜勒效应一样迅速变低。在发出柔软物体被压扁的诡异声音的同时,年轻男子再次倒在地板上。手枪也被远远弹飞出去。他已经叫不出声音。即使如此,他的手依然缓慢移动。他放弃手枪,从裤管拿出有如理发厅的大型剃刀般的刀刃。



所以……



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也没有停手。



投掷。



投掷。



投掷。



「……喂,狐狸。狸猫也行。」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不由自主地小声呢喃。



「快点制伏那个男人!要不然懒惰鬼妖怪会杀掉那家伙!动作快!」



听到我几乎是惨叫的声音,狐狸和狸猫总算行动了。虽然他们在途中被座敷童子施展的暴力波及,圆滚滚的身体到处弹跳,最后还是成功地一起跳到倒地的男子背上,封住他的行动。



我赶紧大喊:



「结束了!座敷童子,已经结束了!可以停手了!」



「……」



「那家伙」用有如久未上油的机关人偶般的僵硬动作回过头来。



她的双眼中毫无感情,彷佛我们长达十多年的交情在一瞬间就要烟消云散。



「呜……啊……」



随著吐出泡沫的声音,被压倒在地板上的男子开口了。



他的嘴角被染成鲜红,牙齿似乎也断了不少。



但是在喊痛之前,那家伙先说的第一句话是──



「交……出来……」



起初,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这句话的意义就像是逐渐解开的难题一样,慢慢进到脑袋。



「交出来。把你身上的最后一块零件交出来!嘎呃!那不是应该在你手上的东西……!」



「……为什么?」



我不由得从口袋里拿出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



仔细观察这东西后,我再次询问:



「为什么你们这么想要这个东西?甚至不惜杀人,不惜赌上性命,难道这东西真的有这样的价值?」



「你这个臭小子……呜……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脊椎搞不好已经折断,浑身是血的男子一看到这张USB记忆卡,表情就立刻为之一变。依然被压在地上的他,还想要将指甲裂开的手伸向这里。不光是这样,他明明就被狐狸和狸猫压在身上,却拖著倒地的身体开始爬行。



那分执著让我忍不住退向后方。



我知道这张USB记忆卡很重要。不过那又如何?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会对「灵封」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八成只能让他们轻松赚大钱吧。富贵这种东西,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吧。让他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不光是同伴和部下的生命,就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也要得到这东西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我这么认为,但答案并非如此。



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要是不早点使用,『无辜的人们就会受到牵连』……!」



………………………………………………………………………………………………………………………………………………………………………………………………………………………………………………………………………………………………………………………………咦?



前提……瓦解了。



我再次看向手上的「东西」。



「你……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运来这座岛上的那东西,是阻止正在进行的巨大灾难的最后一张拼图……!而我……我们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不得不出面阻止!可是……!」



绑走座敷童子的「幕后黑手」,命令我把行李箱拿过来。



可是,就算我威胁说要破坏在里面找到的USB记忆卡,对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过──



难道这些家伙还不是「最后的魔王」?其实还有其他更重大的邪恶计画,而这些家伙有能力阻止那件事情。所以他们才……?



我刚才不是已经得到结论了吗?



这座「金矿岛」上有两组幕后黑手。一组是以捣臼童子──座敷童子的亚种──为核心,绑走我家的座敷童子的组织。而另一组是使用魂火的生灵暗杀「灵封」的其他集团。



如果是这样……



那在我的行李箱动手脚,让我把这张奇怪的USB记忆卡带来岛上的是哪一组人马?



这么做到底对两个计画的哪一方有利?



「这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道:



「我到底把什么东西带来岛上?这东西的真面目是什么!」



「快点用……」



倒地的男子一边将满是鲜血的手伸向我,一边在口中呢喃。



「那是国家的自杀系统。我们偶然发现这个系统。明明想要好好利用,却被某人从旁捣乱。快……快点!要是不打进木桩,让毁灭的齿轮停下,日本这国家就要从地图上消失了……!」



男子的精神似乎相当错乱,断断续续的话语根本没办法接在一起。



而我也没时间思考其中的涵义。



下一瞬间──



压倒性的第三方暴力就突然袭向我们。



31(Day10/04 11:17–11:40)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终于理解。



「……」



视野转了九十度。我的身体倒在地上,而附近的水泥外墙像是被砂石车撞到一样破了个大洞。弄湿头发的滑溜感触,让我知道自己被比篮球还要大颗的碎片直接击中。



我们完全无从反抗。



不管是狐狸与狸猫,还是刚才神勇无比的座敷童子都一样。



突然从被打烂的墙壁外面踏进来的「神秘人物」光是手一挥,就把他们全部击倒了。「寻常方法无法伤害妖怪」这样的法则就跟没有一样。单纯的殴打,单纯的踢腿,单纯的投掷,仅仅如此的原始暴力压制了一切。



「哼……就是这个啊。」



看到逐渐扩散的血泊即将吞没掉在地板上的USB记忆卡,那位「神秘人物」便静静地弯腰将它捡起。



「神秘人物」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白发男子。



他不是日本人,很明显是白人。他原本应该留著一头漂亮的金发吧。尽管在这个亚热带的小岛上,那身类似军装的厚重外套看起来却异常适合他,而包覆住他双手的手套也是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啦,我该从哪里开始说明?魂火……是不是只要我这么告诉你,你就能知道我跟他们不是同一伙人了呢?」



趴在地上的我小声讯问,白发男子诚实地回答。



就在这时──



现场响起一声咆啸。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捣臼童子的操纵者)拿著手枪站了起来。他毫不犹豫扣下扳机,尖锐的枪声响彻整个空间。



白发男子丝毫不以为意。



他随手一挥,像是小孩子打闹时使出金臂勾(注:一种用手臂打人的摔角招式)一样。光是这样一挥,就把支撑著废墟的一根大柱子打成碎片。轰!灰色的洪水以惊人的速度喷出,把子弹和浑身是血的男人全部吞没,一股作气冲到废墟外面。



我实在不认为这家伙是正常人。



白发男子的影子晃了一下。影子的手变成四只。



「负子力啊……我本来觉得这只是个跟不上时代的传说,但入境随俗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骗人的吧……?



那是与产女这种妖怪有关的传说。



传说中,产女是一种会站在路边的妖怪,外表就像是一名抱著小婴儿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会拜托路过的旅人帮她抱孩子,但那个婴儿的体重会越来越重,把答应帮忙的人压死。产女就是这样的致命诱发体。



不过,据说如果有人能抱著婴儿撑到最后,就能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那就是负子力。既然我这个旁人能看到他的手彷佛变成四只的幻影,难不成……?



人类无法杀死妖怪。



不过,如果加诸在这家伙身上的力量来自妖怪,表示就算要击倒刚才还神勇无比的座敷童子也是易如反掌吗?



「觉得恐惧是正确的。人类这种生物总是拚命想要克服恐惧,有著把对恐惧感到麻痹视为美德的坏习惯,但恐惧原本是一种帮助生物躲避危险的讯号。老实听从这种讯号的警告,才是最好的决定。」



白发男子边说边举起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确认上面有没有沾到血液。



大事不妙……



我有种事情非常不妙的预感。



「事情的发端是在这个国家的转型期。那是日本在精密机械工业领域遭遇『决定性失败』,将发展重心转移到超高精度第一次产业──也就是智慧村的那个混乱年代发生的事情。」



「……」



「当时,日本这个国家陷入恐惧之中。经济上的一切优势全都丧失,各国都逐渐将经济重心转往中国、韩国和东南亚。不再信任日圆的投资家们领出存款,害怕被卷入国家危机的外资企业开始从东京市场撤退。在这样下去,日本会被全世界舍弃。对于粮食自给率未满百分之三十的国家而言,这是致命的打击。因此,当时的真正当权者们改变了想法……只要建立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各国舍弃的系统,就能延续自身的繁荣。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事出突然,老实说我完全跟不上。



不过,原因并不是出在白发男子身上,而是因为问题的规模变得太过庞大。连这种事都没发现的我就跟个小丑没两样……!



「那只是个简单的系统。捣臼童子的基本性质跟座敷童子差不多,都会为寄居的家庭带来富贵与繁荣……那么问题来了,少年。捣臼童子和座敷童子的传说广为流传的江户时代所使用的货币是什么?」



「等……等一下……」



「大判和小判……所谓的黄金不正是其象徵吗?然后,除了装饰和资产运用之外,黄金不是还有其他用途吗?」



「你是说积体电路和缆线的端子吗……?」



「捣臼童子能够操纵纯金。光是把比头发还要细的『黄金』移动半厘米,就能让各种硬体出现接触不良的状况,消除所有资料。不对,如果铜币也包含在内,那效果范围应该还要更广。总之,硬碟、快闪记忆体,就连最近在大数据的运用上重新受到重视的磁带机都会受到影响。弹道飞弹防御系统也是一样。他们只要对靠著日圆保护财产的全世界的投资家这么说就行了:『在日本重新振兴之前的这几年内,只要我们发现资金大量流动的状况,就会从东京市场的股票交易资料中找出特定的个人,让最小范围的丛集(注:一种结合多台电脑的系统)连同硬体一起挂掉。藉由蓄意延缓以万分之一秒为单位进行的交易攻防战,让对方收到上亿美圆的赤字。所以请各位助我们一臂之力』……这应该算是一种新型的恐吓外交吧?」



这是原本的旧系统。



不过,这个国家现在应该已经不需要那种老骨董了。因为这个国家已经靠著智慧村和超高级品牌蔬菜成功复兴。



「袭击你的『岛上居民』用某种方法重新挖出那个古老的系统,然后思考它的用途。『自动感知资金的大规模流动』……这个部分应该有用吧。光是跟著大户投资家买卖股票,应该就稳赚不赔了,也能把在赌场玩乐的VIP们的交易资料连同硬体一并销毁。老实说,关于这个部分,可能会因为他们的目的是『利益』还是『报复』而大为不同。」



「……那……」



倒在地上的我,呻吟般拚命动著嘴巴。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外在事物上,我好像就要昏倒了。



「想要杀光那些家伙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答案很简单!我只是想把事情的规模变得更大!」



白发男子摊开双手:



「过去那个凄惨不堪的日本也在你们的努力之下顺利复兴。虽然大家可能会误以为最大功臣是以智慧村为核心的农业,但支撑这项产业的果然还是出色的工业技术。而再次赢得国际信任的日本电子技术,也被许多国家的金融交易系统所采用。若是这样,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并不是因为无法想像,而是因为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实在太过荒唐。



但有如恶梦般的解答时间还没结束。



「仅限于日本国内使用的捣臼童子的硬碟极小幅度破坏『灵封』会透过高速网路连接到全世界。在每万分之一都有上亿美元流动的世界中,大概会有七天左右没办法买卖股票吧。这会对整个世界造成致命的打击,而过去的金融风暴根本无法比拟。」



目的并不是制造混乱。



也不是让某人蒙受损失。



「……你该不会……想把这个国家……」



「如果是自然发生的意外就算了,但要是日本制造的机器因为日本的系统而毁坏,那当然就必须负起责任。不同于资料与软体,算出硬体损坏造成的损害金额是件非常容易的事。你想,要是事情变成这样,日本会有什么下场?以我的猜测,应该会被整个贱卖掉吧。」



卖掉日本。



夺取国家。



「这东西本身非常单纯。」



白发男子一边挥舞红色半透明的USB记忆卡,一边用兴致盎然的语气说道。



一切的关键,一切的元凶。



「硬键……不知道身为高中生的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这是一种透过比对储存在快闪记忆体中的复杂公式,来代替密码防止非法存取的『钥匙』。只要有在利用网路银行或股票买卖服务,这种东西并不罕见。」



「那东西……那是什么?那是用来存取什么资料的硬键吗?这跟现在所说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



「哈哈。答案很简单。这座『金矿岛』上搭建了以VR赌场为主体的巨大虚拟都市。虚拟角色可以自由移动,购买土地或建筑物,为了交易虚拟角色专用的『旧衣服』,还能开设自己的店铺。虽然那只是一种高级休闲,但这东西是其中某个角落的存取金钥……那是间完全没有对外公开,里面只有玩具和糖果的孩童房间,而这是用来自由出入那房间的钥匙。」



虚拟都市的虚拟角色专用店铺。



只放著糖果和玩具的虚拟孩童房间。



难道……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恍然大悟了。」



白发男子愉快地说:



「捣臼童子和座敷童子一样,都是因为食粮不足而被杀掉的孩童的灵魂集合体。然后,听说在日本东北地区的山村里,为了让他们守护家族,为了让他们一直待下去,人们还会特地搭建孩童房间……这东西应该就是在虚拟资料中重现那种房间,透过0和1的排列组合自由改变房间格局,以及玩具与糖果的数量和位置,藉以操控捣臼童子,拥有管理者权限的控制器的『钥匙』。如果只是要正常地玩网路游戏,就不需要这支『钥匙』。不过,如果想要修改某种错误或是增加新功能时,就需要用到这东西了。这样你明白他们所使用的『灵封』和捣臼童子以及这支USB硬键之间的关系了吗?」



当然,若是输入「消除」这个指令,也有可能一口气破坏掉以捣臼童子为核心的整个系统──白发男子如此补充。



「换句话说……简单说,这支USB硬键就是能够自由操控捣臼童子的『钥匙』。而因为那个捣臼童子跟过去的『国家自杀』系统有密切的关系,所以能够做到很多事情。既能真的毁灭日本这个国家,也能用一颗按钮彻底粉碎『国家自杀』的相关系统。」



「就是也能当成破坏极度危险的『灵封』的自爆按钮来用的意思吗……?」



「哈哈!真是有趣的比喻!下次我也拿来用吧。玩著秘密组织游戏,把这个古老系统重新挖出来的『岛上居民』们似乎只把这支硬键分开来管理。这可能是他们为了避免自己人之中出现叛徒,把捣臼童子抢走的考量吧。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问题了……那就是万一硬键被像我们这样的外来势力抢走的话,该怎么办?」



「……」



「所以他们才会想要把这东西偷偷带进岛内,以确保其安全。为了不让这东西被任何人夺走,也为了让快要失控的『国家自杀』系统的核心──捣臼童子重新恢复稳定。当然,对于想要让这个国家真的『自杀』的我们来说,这种东西只不过是个眼中钉罢了。能够在它被使用之前回收,实在太走运了……我要破坏这支『钥匙』,让任何人都没办法阻止失控。因为对我们而言,只要这样就能达成胜利的条件。」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是骗人的?这就是我的目的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白发男子用双手把USB记忆卡折成两段,还把它丢到脚边,洒上罐装打火油放火烧掉。



他错了。



死掉的那些家伙不惜绑架座敷童子也要拿到硬键的理由,肯定不是白发男子说的那样。



刚开始时,他们可能真的是为了满足欲望和报复心而展开行动。



不过,他们在途中就发现了,发现更加巨大的邪恶。所以他们拚命想要起身对抗。即使要破坏自己辛苦组装起来的「灵封」,也要拿到作为最后王牌的USB记忆卡。



但他们的行动……



……被我……阻止了吗?



「不……事情不可能是这样……」



我用颤抖的声音否定白发男子的话。



不对,是我想要否定!否定这一切的一切!



「在那些家伙打电话威胁我的时候,尽管我好几次都说要破坏硬键,他们也完全不为所动!如果那张USB记忆卡真的是安全装置,而那些家伙的目的是阻止『国家自杀』的话,应该绝对不会……」



「哈哈哈!那肯定是他们因为害怕被你发现真正目的而故意演戏嘛。每当你大声叫嚣,电话另一端的他们应该都是冷汗狂流吧。」



已经没办法了。



光靠这种无力的话语,什么都没办法否定。



白发男子如此说道:



「好啦,这么一来就再也没人能够阻止我了。也没有备用的硬键。『国家自杀』计画应该很快就会完成了吧。」



说完该说的话后,白发男子转过身子。



走向屋外。



他要从自己打破的大洞逃到外面了……!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是学校的学生吧?那只要看到校舍升起的国旗,就会知道答案了。因为很快就会换上不是日之丸的旗子。」



「你……」



我试著吸引他的注意力。



这么做或许毫无意义。用来存取控制捣臼童子的虚拟空间中的孩童房间的硬键已经坏掉了。就算我咬断白发男子的喉咙,也无法阻止「国家自杀」计画。



但不知为何,我拚命叫住白发男子。



没错……



我并非想到了什么明确的反击计画。



只是……单纯害怕被丢下。



「你为什么要放过我……?」



「哈哈!」



白发男子放声大笑。



不过他没有停下脚步,连头也没回没有。



那家伙背对著我,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如此回答:



「我不可能杀掉你吧,因为奴隶越多越好啊。」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到。



在那名逐渐远离废墟的白发男子面前,我只能趴倒在地上。



32(Day10/04 12:00–12:30)



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某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33(Day10/04 12:30–13:09)



『从现在开始,本节目将变更为临时新闻。今天中午,北九州、广岛、福井、神户、四日市、川崎、千叶临海地区、鹿岛、仙台和函馆的化学工业区同时发生爆炸意外。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除了单纯的意外之外,警方也考虑到大规模网路攻击之类的可能性,正式展开调查。现在,各地的消防队都拚命展开灭火行动,但情况不太乐观。请住在附近地区的各位民众千万不要跑出去凑热闹。若是吸入化学性烟雾可能会非常危险。此外,不住在这些地区的民众也请尽量避免外出。目前仍然有大量的有害化学物质正在外漏,根据气象局的报告,被风吹走的化学物质将会遍及全国各地……啊,又有新消息进来了。光是已经得到确认的部分,国内就有一百九十二间制药厂和药库发生同样的爆炸意外和泄漏意外。伤亡人数不得而知。一旦确认伤亡名单,本台就会立刻发表。政府召开临时内阁会议,决定成立救灾对策小组,执政党的仲上干事长对于这次的事件发表了下面这段谈话:「请各位国民千万不要听信危险的臆测,等待政府发表正确的消息」……不好意思,又有新消息进来了。有情报指出,目前正在日本近海航行的大型油轮接连爆炸起火。正确数量不明。详细消息将在确认之后为您播报。就在刚才,环境省发表了一则消息。他们将迅速进行全国各地的水质调查,等到确保安全性后再依序恢复供水。不使用自来水,而是使用水井之类的其他水源的各位民众,也请尽量避免直接把水拿来饮用。国外网站很快就出现一些担心日本农产品的品牌形象的声音,而农林水产省也宣布将在近期正式扫除这些「臆测」。本台要再次强调。在正式情报宣布之前,请各位民众不要轻举妄动。在北九州高速公路、阪神高速公路、东名高速公路、首都高速公路、关越自动车道、常磐自动车道、东北自动车道等地方都出现长达五十公里的大规模塞车。以逃离污染地区为名目的外出,反而可能让人吸进空气中的化学物质,请大家尽量避免这样的行为。还有消息?这次换成北九州、濑户内海和青森的石油储备基地发生大规模的报炸。伤亡人数不明。详细消息将在确认之后为您播报。刚才,气象厅发表了一张卫星照片。整个日本列岛几乎都被乌云般的东西覆盖住了,这些乌云全是某种污染……』



34(Day10/04 13:09–13:30)



我听到都傻住了。



旅馆电视播放的每一则新闻的内容都疯狂无比,连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整个日本列岛就像是著色图一样慢慢染上污染物质的颜色。



从刚才开始,我身后就一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老爸和老妈不停试著联络其他地方,但电话似乎完全打不通。那种无声的焦躁彷佛在暗示著事情的严重程度。



……在智慧村的支撑之下,以超高级农产品取得平衡的这个国家全完了。



我无法正确理解这到底意味著什么。



『既然「国家自杀」系统已经被使用,那日本这个国家应该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卖给世界各国吧。而我们只有一个方法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耳边响起年幼少女的声音。



我不知为何把手机摆在耳边。



……奇怪,电话不是打不通吗……?



『那就是把日本这个国家的价值打到一毛不值,彻底削减这个国家的利用价值。如果得到这个国家就得背负庞大的负债──我们只能让全天下都明白这一点,逼迫买家放弃。』



我听过这个声音。



她是君临百鬼夜行这个巨大组织的少女。



『从今以后,日本全土……不,还要包含附近的海域才对,这个国家的一切地区都得花上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才有办法完成清除污染的工作。这个期间可能会因为技术进步而缩短吧。不过,至少目前谁也没办法踏进这块土地。因为这里会变成不穿太空衣就无法生存的环境。应该不会有买家宁愿背负长达五十年的清除污染费用也要买下价值暴跌的岛国吧。我们必须在这段期间完成重建,得到足以重新买回这个一度丧失的国家的「力量」。』



这段话总算让我的意识回到现实。



没错。



这是敌人的诡计得逞后所发生的事情……



『阵内忍,你也快点离开这个国家吧。不管逃到哪一国都好。身为总有一天要买回这个国家的一员,我要你暂时雌伏一段时间。』



手机应该还在耳边,但我已经听不到声音。



有好一段时间。



我茫然地四处张望。



最后和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四目相对。她是会为寄居家庭带来繁荣,静静旁观这段兴隆,在离开时带来衰败的妖怪。她只是伫立在那里,就和往常一样,静静注视著毁灭的时刻。



让我明白这里便是终点。



我们将会离开这里。不,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说不定无法离开,只能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为了从这场灾难中幸存,还得努力设法离开这个国家。



不过,妖怪就不一样了。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都能和往常一样活下去。然后,照理来说,适应日本的环境且身为日本妖怪的座敷童子应该没办法跨过国境。



「……我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这里就是终点。



所以,现在正是离别之时。



「我不会舍弃你!不管要花上几年,还是几十年,都一定会回来这里!所以……!」



我无能为力。



这一天,我们的故事暂时划下了句点。



35(3rd person Day??/?? ??:??-??:??)



在那之后过了好久……小手蜜惑歌想起这件事。



纽约,联合国本部大楼。虽然只是一介平民的自己来到这个只在新闻中见过的巨大会议厅,感觉实在很不可思议,但她并没有特别感到畏惧。



因为她知道。



「真正的当权者」们不会在这种会出现在电视上的地方召开会议,而她自己也已经升格为名为「真正的当权者」的怪物的其中一员。



现在是半夜两点,这原本并不是开会的时间。



尽管如此,所有的座位都已经被所有会员国的代表坐满了。因为他们都明白,没有出席这场会议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惑歌就站在围成圆阵的会场中央。



大声宣告:



「我们差不多该赌上一切了吧。」



她一手拿著麦克风,彷佛要向全世界挑战。



「这是『他』的传言。『他』是这么说的。既然如此,那各位不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动起来了吗?其实各位也发现了吧?就算安于名为放弃思考的停滞,未来也只有枯竭在等待我们。」



虽然话语中的口气桀骜不逊,却在一瞬间抓住听众的心。这十年还真是让我的演讲技术进步了不少──惑歌如此想著。



「石油、稀土、水资源和粮食……这颗星球的资源很轻易就被耗尽了。没错,就连我们总觉得还够用的石油,存量也终于见底了。而且遗憾的是,我们知道月球上埋藏的资源没有想像中多。距离人类登陆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请问各位该如何是好?」



她环视周围。



围著惑歌的听众们脸上都写满了苦恼。这正是他们因为害怕造成社会不安,所以绝对不会在电视摄影机前面露出的真实表情。



「目前,宇宙开发技术的基础就是无人机器人技术。这是我们设定好的结果。而『他』正是这种技术的第一人。即使说几乎一切理论的根源都有『他』也不为过。而『他』找到答案了,所以这个方法绝对不会有错。」



听众的心之所以被抓住,有一半恐怕是因为惑歌的话术。



而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的名字。



「月球的资源存量不够,距离人类登陆有重力的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因此,我们把目标放在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上。那里有著无数颗由冰和矿物组成的小行星。首先,我们想取得各位的协助,将飞弹射到此处,然后配合飞往地球的大量小行星的相对速度,利用无人机器人进行必要的采掘。简单来说,这就是『他』的计画。」



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一定会有人如此担心。



当然,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要结合能够维持『微弱但持久』的喷射的离子推进器,以及各位存量过多的战略兵器,这并非不可能办到的事。更重要的是,这不是临阵磨枪的计画。『他』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活用小行星带,并且适当地运用资源,『距离人类登陆火星进行开采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个问题也有望获得解决。」



她能感觉到现场充满苦恼的气氛逐渐变得迟缓。已经饱受现实阻碍折磨的他们,早已失去自行思考的能力。不管是谁都好,快点给我们正确的答案。这恐怕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吧。



但有人对此感到不快也是事实。



有国家把「他」软禁起来,独占「他」的能力。当然,他们表面上绝对不会承认。



所以小手蜜惑歌这么说道:



「我应该说过了。这是『他』所说的话。」



36(3rd person Day??/?? ??:??-??:??)



俄罗斯,西伯利亚极东地区。



那是万物都被暴风雪覆盖的白色地狱。在地图上绝对不会标注的军事设施中央,有一座研究设施。



相关人员都称呼那里是机器人工厂。



「他」──阵内忍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被软禁在那里。



虽说是无人机器人的开发机关,但整个设施几乎都被高性能的超级电脑占据。理论在足以塞满足球场的并列运算机器中得到实体,然后才会在时差超过八个小时的遥远工厂实际组装。



经过十年的岁月,「他」已经不再是个少年。



他在便宜西装上披著白衣,还戴著超薄眼镜。虽然只有头发跟当时一样染成金色,但给人的印象也随著年龄一起不断改变。



粗鲁地把脚摆在价值不下于五六座大型游乐园的超级电脑的主控台上,喝著马克杯里的苦涩咖啡的他,突然维持著坐姿仰望天花板。



虽然他二十四小时都一直受到令人反感的监视,但那道黏人的「视线」突然消失了。



理由显而易见。



磅!应该加了好几道锁的厚重大门,被来自外面的惊人力量轰进屋内。接著又有好几位浑身是血的士兵滚了进来。最后,一位眼熟的丰满女性走进来。



「他」开口了:



「菱神舞啊……你一点都没变……说真的,你为什么都不会变老?」



「因为我的身体可以交换零件。」



「你在超冷的西伯利亚也穿著坦克背心加热裤啊……」



「不,我还穿了件跟保温瓶一样完全隔热的大衣。只是因为被敌人的鲜血弄得黏糊糊的,所以中途就丢掉了。」



虽然与老朋友重逢,但「他」完全不为所动。



就只有把视线从天花板移到马克杯上而已。



「你来干嘛?」



「你以为『我们』没发现你想做的事情吗?」



「既然如此,那你们应该没理由阻止我才对。」



「事情进展得太快了。在那一天之后,日本人虽然被分散在世界各地,但也有很多人在雌伏的期间真的在该地安身立命。因此,我们担心你的行动会彻底夺走那些人的平静生活。」



「嗯……」



阵内忍啜了一口咖啡:



「那……你要杀了『我』吗?」



「那也会造成问题,状况会改变过头。毕竟宇宙开发技术的起点全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严格来说,是你和小手蜜惑歌让事情变成这样。为此,你们有时还不惜收购敌对的研究设施,或是用入侵的方式改写别人的研究资料。」



「那你想怎么样?」



「总之,先让你昏睡个两三年如何?让你半死不活,但又能确实阻止你的行动……老实说,力道很难拿捏。所以被选上的人才会是我,而不是病魔那家伙。」



「原来如此……」



「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就这样丢下这句话。



「但是,凭你是赢不了我的。」



轰隆──!一声巨响响起。



附近的墙壁突然被惊人的力量打破,一台外型有如八脚螃蟹的兵器跳了进来。那只银色的怪物就像是盾牌一样挡在阵内忍前面。



菱神舞吹了声口哨:



「把宇宙开发技术转用在军事上吗?跟美漫里的坏蛋差不多嘛。」



「我原本就对宇宙毫无兴趣,只是需要能有效率地进行那个国家的污染排除工作,并且排除来自世界各国的阻碍的即战力技术;只是最后的结果刚好是机器人罢了。」



「但是,凭这种废铁是杀不了我的。」



「那我就帮它强化一下吧。」



如此宣言的下一瞬间。



一阵风突然卷起。那是一道围绕著阵内忍的小型龙卷风。在风平息下来后,出现了一位用纤细的双手从背后抱住他脖子的女性。她不是人类,头上长著角,背上有翅膀,腰部有尾巴。



(插图)



舞露出凶暴的笑容:



「是魅魔啊……」



「哈喽,大家晚安。就算日本妖怪没办法出国,我们恶魔也能全世界走透透。主人对我可是百般宠爱喔☆」



「原来是这么回事。哈哈!难怪这十年以来,小手蜜惑歌会不断做出那么明显的举动。你该不会是用恶魔的力量耍诈了吧?」



「不只是她。虽然为了测试,我直接对小手蜜惑歌下手,但只要透过网路,就足以让人有相爱的错觉。只要不是像你这样具有抵抗力的女性,对任何人都能发挥效果。如果你知道我为了达成目的攻略了多少女性,一定会吓到。」



「哼……所以你要把魅魔的力量封在那个大型垃圾里面,创造出能使用超越物理现象的超常能力的无人兵器吗?」



啪!啪!舞敷衍地拍了拍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完全就是反效果。因为我的专长就是对付『那种东西』。感谢你刻意配合我的专业领域。事情就是这样,麻烦你赶快退场吧。」



「我要用的不是这家伙。魅魔不过是媒介罢了。」



「嗯?」



「你还记得吗?那个澳大利亚魔女入侵事件。我当时靠著一张明信片,并且利用魅魔的名字击退了魔女。」



「……难不成……」



「当时,为了欺骗魔女,我利用了两个恶魔的名字。一个是魅魔,另一个则是差点就能名列七宗罪的大人物。」



「不会吧!」



「洁莉卡•冯•阿尔法•切里迪亚•鲁米迪莉耶。七席之外的空虚王座上的女王啊。回应主人的请求,现身吧。」



世界被压缩了。



那个恶魔光是显现,就让经过彻底改造的菱神舞的主要部分开始破裂。



噗叽,噗叽,喀叽,噗叽,啪叽,噗叽……



比时钟的秒针还要精准,而且比全身骨头碎裂还要可怕的声音接连响起。外型像是螃蟹的银色无人兵器得到全新的生命。



「好啦。」



阵内忍终于放下摆在主控台上的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完全不把瘫倒在地的菱神舞放在眼里。



让魅魔趴在背上,身旁带著封入最强恶魔的无人兵器,他一边轻轻摇晃马克杯,然后一边如此呢喃:



「差不多该出发了。到外面的世界去。」



37(3rd person Day??/?? ??:??-??:??)



悄悄接到那个消息后,某个常任理事国为之战憟。



小手蜜惑歌无视于此,继续说道:



「如果事情有照著预定进行,那『他』应该已经重获自由,在世界各地来去自如了吧。」



缓缓地……



展开雄辩



「反过来说,『未来的宇宙开发计画该由哪个国家主导』这个议题,又重新变回一张白纸了。到底哪个国家能得到『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会直接左右未来百年的历史吧。」



这样的人才,肯定每个国家都想得到。



别说是遵循正当程序发动战争,就算要他们现在就在这个会议厅开打也在所不辞。



「代价只有一个。」



惑歌如此说道:



「那就是允许我们在已经失去的『那个国家』进行污染消除工作,并且给我们『开拓地』的直辖管理权限。条件就只有这样。只需要帮忙促成这件事,你们就能成为时代的胜利者。」



也有国家不乐见这件事情发生。



至今依然有人想要得到那个岛国。



……但是,在这种时候表达反对意见的人,全都会沦落为新时代的失败者。要是被这场宇宙开发竞赛排除在外,就只能在这颗资源枯竭的行星上慢慢等死。



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只能一边互相牵制,一边挂著虚假的笑容协助「那个国家」的复兴工作。



「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小手蜜惑歌将沉默视为各国的答覆。



她缓缓走出会场,有人趁机问了她无关正题的问题。



──那项计画需要花费莫大的金钱,而那些钱当然出自你从全世界赚来的莫大财产。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缓缓回过头。



然后说出甜蜜的话语。



38(3rd person Day??/?? ??:??-??:??)



「他」就这样利用一切,与全天下为敌,成功回到了那个地方。



令人怀念的乡村风光。有如老旧明信片图案般的茅草葺顶日式房屋。虽然全身都被太空衣紧紧包住,连要呼吸这里的空气都没办法,完全感受不到重回故土的感触,「他」还是回来了。



农田没有预想中那样荒废,房子也平安无事。八成是因为在所有人类撤退之后,住在这里的妖怪们也有继续整理吧。



『嗨。』



「他」用沉闷的声音打了声招呼。



身穿红色浴衣的座敷童子一如往常地坐在外廊乘凉。



她在这十年应该每天都是这么做吧。她一边用圆扇帮自己搧风,抬起头浅浅一笑。



「哎呀,你这人还真是守信用呢。」



『可能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吧。尽管如此,也比当初的预定要快很多了。差不多花个十年,我就能把环境恢复原状。』



「唉……我还以为你的脑袋没那么差……」



『这原本是为了让人类能住在月球和火星上的技术……我一直以此掩盖真正的目的。不过比起到宇宙居住,这种用法切实多了吧。』



「不过,绕了这么大一圈,结果你还是个大笨蛋呢。明明就没必要对我们妖怪执著到这种地步啊……」



咚。穿著太空衣的「他」一屁股坐在座敷童子旁边。



然后,「他」就这样开口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我们就重新开始吧……缘。』



说出口的是一个名字。



既不是室内派妖怪,也不是懒惰鬼妖怪,而是她独一无二的名字。



不光是找回失去的时光,他们已经更进一步。



「也对……」



座敷童子一边缓缓挥舞圆扇,一边小声呢喃:



「如果我们能以那种形式在一起,当初的那个结局,可能也还算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