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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儿泪(2 / 2)


对于我不气馁的要求,平田再度露出错愕的表情。



「现在跟我的过去没有关联吧?」



「不会没有关联吧?」



平田打算打断话题,但我紧接着这么说:



「同学退学确实令人讨厌,这点任何人都会这么觉得。可是,我们没有闲时间一直后悔这件事,选拔项目考试已经近在眼前,不只是堀北跟栉田,就连池和须藤都转换了想法,打算战斗,可是你呢?你对山内的退学一直无法忘怀,甚至不打算帮忙──」



我刻意一度停下话语。



接着,刻意彰显我并非想聊这件事地切换说法:



「我想知道的,是令你形成这种价值观的事件。」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我就会说吗?」



「你会说的,因为现在的你非常渴望自己被人了解。」



其实他很想揭露内心,但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这次我用眼神告诉他──



就像是在威胁他「给我说!」这般强而有力。



平田回望我的眼神,然后心生恐惧。



「轻井泽同学在你的面前呈现出一切的意义──我总算在真正的意义上明白了。那是因为她看见你的眼神……不对,是被你给凝视。被你那片令人恐惧的深沉黑暗……这种眼神给凝视着。」



平田的黑暗也逐渐被我侵蚀。



这男人不是在等待死亡,他每天都希望自己得到救赎。



所以他才会抓住垂下的一缕救赎的黑色丝线。为了从地狱里爬上来。



「我跟你说过吧……我有个从小就很要好的朋友,国中时那个人变成霸凌对象的事。」



「嗯,他叫杉村吧?」



「真亏你连名字都记得……」



我就是知道这件事,才能预测平田的精神状态。



平田很想帮助那个朋友,却害怕自己也变成霸凌的目标。



结果就当个旁观者度日。



然后──



「我的朋友──跳楼自杀了。」



他应该总算开始回想当时的事情了。



他一点一点地讲起。



「虽然命是保住了,但至今仍没有痊愈,而是一直沉睡着……」



平田合起双手,然后紧握成拳头。



「我害他做出了结束生命的行为。这责任之重不会改变。」



「那不只是你的责任,根源在其他人身上。」



「是啊,可是,我认为旁观者也同罪。」



平田在船上谈过这件事。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要拯救自己身边的人们。



事实上,平田也总是率先介入班级的问题。



为了寻找解决问题的线索不遗余力。



须藤跟别人起纠纷的时候,还有即使是跟惠当假情侣也都是如此。



但只凭这些会有些无法说明的地方。



「我知道你有疑问。」



平田没有看过来,并这么说道。



「朋友企图跳楼自杀,那件事是有后续的呢……」



船上没说的后续。



「我以为因为他的跳楼自杀,一连串的骚动就会全都结束。心想付出沉重的牺牲,霸凌就会从学校消失,可是不对,我在那个事件之后见识到了人性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的身体颤抖着,眼神里隐约可见杀意般的情绪。



「新的霸凌目标,这次出现在我的同班同学里。」



他压抑情感地吐气,同时开始自言自语般嘟哝:



「很难以置信啊。才刚发生那么严重的事情,新的霸凌就开始了。有个至今为止都只是旁观者的人,开始体验到了同样的状况。而且就连目前为止都没支持过霸凌的同学们也开始霸凌别人。」



霸凌无止尽地产生。



「位阶最低的人不在,上面一名的学生当然就会变成最后一名。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呢。」



「我认为不能让那种事情再度上演,认为一定要阻止。」



「于是……你就采取了行动?」



他点点头,点了两三下。



「为了不重蹈覆辙,我采用了某种方式。」



平田缓缓抬起头,正面凝视着我。



「那个啊,说得浅显易懂一点,就是我是打算靠恐惧支配。」



「你?」



「嗯,我并不像须藤同学和龙园同学那样,是特别擅长打架的人。可是,因为能够认真殴打别人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所以就算我认真挥拳也没人可以反击。只有我站上了最高点。我把剩下来的所有学生都摆在最下面,打算藉着这么做来消除霸凌。假如起纠纷的话,我就会介入其中,对两边的人给予等量的制裁并给予痛苦。我跟霸凌者根本就没两样。不过,当时还是有过一段短暂的寂静。」



平田应该也很清楚这不是正义,是错误的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想看见有人被霸凌的世界。



「就结果上来说,我最后好像把一个学年……把学生们都弄坏了吧?大家的笑容都消失了,就只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度过每一天。当时,这件事情在我住的地区算是一个八卦……甚至被当作一起事件呢。」



「结果,校方是怎么应对的?」



「我觉得是很破例的应对。所有班级都一度强制拆班。以我为首,所有人都被再次编班,然后直到毕业为止,我们都一直受到严厉的监视。」



若是这么有名的事件,当然会广为人知。



这间学校也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吗?



不对,或许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事件,所以才会受理平田入学。



总之,我总算看见他进到D班的理由了。



「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把山内当作目标攻击的行为,对吧?」



「嗯……我原本打算只要没有听说,就装作不知道。我想要直到班级投票那天为止都贯彻沉默。」



结果因为堀北的审判,不需要的人物就被显现了出来。



「我没办法,我果然是无法统筹班级的人。就算使出可施之计,结果也没办法保护山内同学……你懂吧,绫小路同学?我已经不行了。我为了保护某人,又打算靠恐惧支配大家。我明知那是个错误……」



平田的声音颤抖着。



他心灵的平衡眼看就要崩溃。



平田认为不论是幸福还是身在谷底,都应该要全班共享。



有人痛苦、缺少某人──他无法忍受这种事情。



他截至目前为止一定每次都重复着自问自答吧。



我不确定他对小美和其他学生坦白到什么程度。



可是,他们一定都会异口同声地这么说才对──



「那是没办法的。」



「平田同学没有任何错。」



「错在山内背叛。」



即使说法各有不同,但平田就是正义,除此之外都是邪恶。



只有这个图示绝对不会改变。



这样是不可能解决的。



就算向打算保护班上某人的平田指责他想保护的人也没用。



倒不如说,还会更令他封闭自我。



「我有件事想先说清楚。山内会退学既不是堀北的错,当然也不是我的责任。你了解这点吗?」



「……嗯,那没办法,我们束手无策。」



「我不会怪你。」他小声地说。



平田应该会觉得听起来是我在叮咛他「这不是我的错」。



听起来应该也像是「你可别恨我」。



「你认为山内会从C班、从这间学校离开,是谁的责任?」



「只能想成……是他自身的责任吧。」



这是平田嘴上不愿承认,却还是得出来的结论。



自作自受──山内平时以会被退学也无可奈何的能力度日。这是他的错。



「不对。」



我予以否认。正面拒绝平田的那个天真想法。



「山内会退学是你的责任,平田。」



「……!」



他抬头看我。



你在说什么?──他露出这般无法理解的表情。



「既然你想帮助山内,那你不论如何都必须帮助他。」



「可、可是──我尽了全力──!但是,却还是束手无策!」



「B班的一之濑就没有让任何牺牲者出现。」



「那是、那是,但是她的状况很特别。因为她拥有我们没有的大量个人点数才办得到!」



「既然这样,就是你没办法这么带领大家的部分有问题。要在这一年像一之濑那样存钱也好,只要先做到可以在有人退学时救人就行。」



这样山内就不会退学,现在班上也会一直留有四十人。



「没办法啦,我们一入学就失去班级点数。就算没有失去,现在我们班上的学生,不是也不可能回应这种事情吗?」



「班级点数变成零,无法领导大家回应此事,这都是你的责任。」



不管平田再怎么想逃避,也一样是他的责任。



「不讲理,这太不讲理了。」



「嗯,很不讲理,但是没办法,是你选择这条路。拯救所有人的幻想,原本是只能收在心里的事情。这样不管是谁退学,都不能责怪你。可是,既然你要一直对周围抱着这种想法,你就要在失败时扛下所有责任。你必须有如此觉悟。」



「──我、我──!」



「我想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资优生类型,是聚集多数同学的尊敬,而且拥有高尚人格的人。可是,不是这样。你只是会夸口说出自己根本办不到的事,是那种肤浅又无能的学生。这就是你──平田洋介。」



这是钻牛角尖的极端说法。他绝对不算什么无能。



平田这个人是优异到让人不觉得是高一生的学生,是很优秀的人才。



说出想保护同学不是件坏事,而且即使无法达成也并不会产生责任。



即使如此,我还是责怪了平田。



严加指责到底。



我施加沉重的压力,直到他被磨碎为止都死缠烂打地逼他。



这是因为在替平田着想吗?不对。



是为了让平田今后变得坚强、能够保护大家吗?不对。



他一定保护不了所有人。



某个地方依旧会同样地出现退学者。



为了在退学者出现时,班级能顺利地运作,我们需要平田这个零件。



「你打算作梦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无法从义务教育的范围内踏出任何一步。



高中是凭自己的意志升学,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进退的地方。



「这就是、这就是你的……本性吗?这些话真是恐怖,既毫不留情,而且冰冷……」



平田的右眼溢出泪水。



不久之后,左侧也同样满溢而出。



「要期望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可是,既然你要期望那些,至少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除了挣扎到极限为止别无他法。如果在那段过程之中有人退学,你也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即使如此你也只能继续前进。」



「这些话……还真残酷。」



「现在停下脚步的话,周围的学生就会接连脱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要直到最后都面向前方。你只要一直往前走,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学生站在你的身后。」



比别人都更往前踏出一步,是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不知何时会出现什么障碍让人跌倒。



「可是……既然这样,我要在哪里说泄气话呢……就只有我必须独自忍耐,继续往前走吗?」



「没那回事。伤脑筋的时候,依赖其他同学就好。堀北、栉田都是,即使是须藤和池、小美和筱原也都没关系。只要跟你想依赖的对象说泄气话就可以。站在前面或后面都无所谓。」



站在前面的人不能说丧气话,这种规定不存在。



站在后面的人们,可以对前面快要跌倒的人伸出援手。



同学们应该会拼命地接纳平田的泄气话。



「我……我……这样的我……可以走在大家前面吗……?」



「没问题了,现在的你走在前面也已经没问题了。」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因为这小小的冲击,平田的眼中又溢出更多泪水。



清算。



我把平田一路背着的庞大负担全部一次清空。



刚才无法动弹的平田,变得可以撑起身体站起来了。



「谢谢你……谢谢你,绫小路同学……」



平田那张低垂的脸,流出许多泪水。



插图p233



男人是棘手且麻烦的生物,除了特别的时刻之外不能让人看见眼泪。



正因如此,我认为他会想要拥有可以让对方看见眼泪的朋友。



已经不需要言语了。



我只要待在一旁接受这男人的丧气话就可以了。



这么一来──他又会开始向前迈进。



2



天亮了,第二天到来。



学年的最后一场特别考试,正式考试正在分秒逼近。



在我来上课的这间教室中没有平田的身影。小美的表情果然还是有点阴郁。



大家都把此事赶到脑中一隅,但还是一直担心着的那个人物──



C班不能没有的那个男人现身了。



在任何人连看过去都觉得抗拒的现在──



「早、早安……平田同学。」



小美果然比任何人都率先向平田搭话。



她忍着悲伤,以自己的方式竭尽全力摆出笑容。



平田看见她,就与她拉近了距离。



「唔!」



小美的脑海似乎掠过昨天的事,她有一瞬间僵住了身体。



平田见状,就果断地低下头。



「早安,还有昨天很对不起,对你做出非常过分的事情。」



「……咦?」



平田说出充满情感的道歉。



「还有,你总是一直来找我说话,但我却无视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怎、怎么会,那个,我一点都……」



对于状况显然不同的平田不知所措的不只是小美,整个班上都是。



「大家也是──早安!」



彷佛昨天为止都是谎言一般,平田挂着如释重负且爽朗的表情来上学了。



「平、平田同学?」



「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这么说,同时对小美露出温柔笑容,然后这次是对所有人低下头。



「如今道歉或许已经太晚了……但大家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也让我继续为班级贡献。」



平田没有抬起头地说着。



男女生都面面相觑,就这样无法理解情势地经过了几秒。



但是──



「平田同学!」



先是有几个女生跑到平田身边,接着又有许多男女也都跟着跑过去。



大家都盼望着平田的归来,没有学生会不对此感到高兴。



「发生什么事?」



就这样在远处看着,而且无法掌握状况的堀北来问了我。



「我说过要取决于周围的努力,对吧?」



「这……是没错……但他不是在勉强自己吧?」



「看起来像是那样吗?」



「不像呢。」



「每个人恢复的契机都不一样。即使是大吵一架的隔天,大部分的人也都会再次若无其事地要好起来。」



人际关系的构造就是这样。



大致上被大家欢迎回归的平田,将堀北作为最后的说话对象接近过来。



「早安,堀北同学。」



他用直率且澄澈的双眼盯着堀北。



「嗯、嗯嗯,早安。」



堀北似乎不由得觉得那样的平田很耀眼,而表现出动摇。



「我不认为上次班级审判的那件事自己有错。」



「……这样啊。」



「可是──你做的也没有错。不对,那也是正确选择之一。」



当时无法接受的事。



平田在自己心中消化过那件事。



「我当时没有发现这点。」



「你是撞到头了吗?你的想法跟昨天好像有相当大的转变。虽然你感觉也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平田即使被堀北怀疑,也只有露出了无牵挂的笑容。



「为了重拾失去的信任,我会竭尽全力。我希望你待会儿把特别考试的细节告诉我。」



「我知道了。那你就要让我掌握你的状况,还有测试你是否真能派上用场,没关系吧?」



「嗯,当然啊。」



平田伸出手,堀北也从正面接下寻求和解的握手。



接下来,平田也再度接连地被同学们搭话。这里变成了一片明朗、爽朗的空间,让人无法想像几分钟前为止教室都处在漆黑之中。



「总之,这样总算就能够迎接特别考试了吧。」



「好像是吧。」



对C班来说,平田的复活可以说是最大的助力吧。



虽然只有高圆寺一个人看来没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