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受到众人环伺这点也带来不小的影响，西野摆出了交涉的态度。



面对这样的他，加百莉耶菈则是毫不掩饰地据实以答。



「谁教姊姊她整天满脑子都只顾著想你。」



「那又如何？有意见向她本人抱怨去。」



「你很碍事，可以请你消失吗？」



「…………」



回想起旅行时目睹的，她那我行我素的言行举止，如今会演变成这种结论，西野觉得算是有迹可循。只是话虽如此，要为了这种理由认命消失，他倒也不是这么听话的人。



「没关系，反正就算你想拒绝……」



「明白了，我奉陪。要说是条件也有点奇怪，但换个地方先。」



「哎呀，胆子可真大？明明之前才差点没命的说。」



「你是要打？还是不打？」



「呵呵呵，这可得好好拍成影片，之后秀给姊姊看才行。」



还真是给难搞的女人迷上了──西野在心中涌现一股对萝丝的怜悯。但其实迷上他的同样也是个难搞的女人，而且程度跟眼前这个不相上下。世间的爱与恋什么的，就是这么难以尽如人意。



在西野领路之下，两人走出了车站。



经过验票口时，自动闸门没有开启，撞上闸门的加百莉耶菈义手脱落，引起了一阵骚动。看来是因为一站也没移动而无法自由出入，两人只好融洽地站在一起，等站务员帮他们扫描IC卡。



扫描过程中，站务员还被才刚脱落过的义手再度灵活动作的模样吓一大跳。



之后，他与她便移动到距离车站不远的废弃大楼内。



这是栋传自昭和时代的老旧建筑，预定要在近期解体。内装已尽数卸除，钢筋骨架硬生生地裸露在外。再加上正值下班时间，作业员好似皆已离开，现场再无任何人烟。



对于想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言，算是个绝佳景点。



「竟然选个这么寂寞的场所当作自己能见到的最后光景，你这人真是悲哀呢。」



「类似的台词我已经听惯了。然而看到最后光景的，往往是扔下这些台词的人。给你个良心建议，重新考虑考虑如何？虽说今天才刚转来，你也已经算是跟我同校的同学。」



西野这个男人，对于同乡情谊还是挺重视的。



即使对方是加百莉耶菈也不例外。



「我能理解你忌讳男性的理由。也多少抱有点同情心。」



「你能理解？你理解什么？」



「你是害怕男性吧？像这样主动出手，是想要抢先压制对方以免遭到反击。而自己喜欢的对象身边，有个交情匪浅的男性，想必更令你坐立难安。所以才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希望能赶走对方。」



「这不是当然的吗？我都被单方面抓走，夺走双手双脚勒耶？」



就西野而言，就算只是形式上也好，实在很希望她出口否定。拜此之赐，事先想好的对白马上失去登场的机会。原想随口挑衅几句后乾脆地完事，没想到作战才刚踏出第一步就宣告失败。害他后续台词全部泡汤了。



「……那么，你找上我就说不通了。」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



「因为那女人也好，你也好，我都丝毫不感兴趣。」



西野近来在意的对象，是二年A班班长志水知佳子。校庆也好，毕业旅行也好，几周下来两人共度了许多时光，在此影响下，凡庸脸受她吸引的程度与日俱增。



本人自我分析后，认为是自己喜欢个性倔强的异性所致，但其实被拉去同床共枕一事所产生的影响才最为强烈。纵使嘴巴上喜欢不可一世地东扯西扯，内在终究还是个对于来自异性的好意毫无免疫力，纯粹至极的在室男。



「这是真的吗？」



「丝毫不假。」



「可是，我在学校有听说──」



「……听说什么？」



在学校有听说。



这句话令西野产生的，除了不好的预感，就是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的预感正中红心。



「我听说，你对女性很饥渴不是吗？她们还说周遭所有女性都被你搭讪过。近莱更开始纠缠姊姊，给她添勒不少麻烦之泪的。怎么能放著你不管。」



「…………」



由于谣言中微妙地参杂了事实，因此难以一概而论地否定。



就西野而言，这也著实令他略感不耐烦。



「难不成你想我向你出手吗？」



「请别说笑勒。」



「你方才那番话，听在我耳里也滑稽到像在说笑吶。」



答腔的西野开始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



理由很单纯，因为对方是同行。说穿了，就是跟萝丝没两样。凡庸脸所追求的青涩青春时光，绝对不会存在于两人之间。能缔结的只有工作上的关系。这种思维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所以只可能主动拉开距离，要去亲近对方什么的完全是痴人说梦。



「难道你就不认为，我也有选择对象的自由吗？」



「不就是因为没这个本事，所以打算靠蛮力硬莱吗？」



「…………」



只是，凡庸脸这番意志，就是无法传达给对方。



加百莉耶菈自信满满地接著说道：



「无伦如何，你反正注定要在这里败给我。等你被打趴在地上不成人形，理解到自己已经走投无陆，明天就会乖乖逃命勒吧。反正名为学校的设施其他要多少都有，我觉得你应该没必要坚持非得读姊姊在念的这间不可。」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



「什么？」



「可是，想想看吧？一旦我在这里逃了，只要逃过这么一次，恐怕不论我将来去到哪里，都会成为一个容易逃避的人。而越是习惯凡事逃避的人，面临的下场越是悲哀，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你到底在说什么？」



银发萝莉的这项提议，精准地刺痛了西野内心最敏感的部分。



他可不是白白体验被全校孤立这种待遇的。



「所以虽然抱歉，但我会在这间学校赢得青春给你们瞧瞧。」



紧紧握拳的西野，以中气十足的嗓音用力宣言。



表情极为认真。



「你脑袋没问题吧？请别再讲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勒。」



凡庸脸这番不可一世的自我主张，似乎令银发萝莉的烦躁度超出忍耐极限，而开始有所动作。她在向前迈出一步的同时，也举起单手自右向左猛挥。接著便有一道肉眼无法辨识的物体飞出，很刺激的那种。



随著轰隆一声，整层楼层都刮起了暴风。



「为了这个目的，我现在一分一秒都得珍惜，少来碍事。」



西野不逃也不躲，正面迎战。



他就这么维持著握拳姿势，呆站原地一动也不动。然后，他眼前距离数十公分的地点，景象突然大为扭曲。感觉上像是某种双眼不可视之物相撞。然后，该处即刻传出砰磅巨响。



就彷佛空气在此爆炸了一般。



「唔！」



「想要那女人的话，随你高兴便是。」



一面随口放话，西野一面挥起手臂。



就好像只是在赶跑飞绕脸旁的小虫一般的，轻描淡写的动作。



下一瞬间，「铿锵」的尖锐声响随即传遍整层楼层。



「你……你做了什……」



话才说到一半，加百莉耶菈的身体突然大幅晃动起来。



慌忙发动异能浮起身体的她，看到自己从膝盖被切断的义足就滚落在地面。与此同时，双手的义肢也咚唰两声坠地，手肘以下的部分不知几时被切断了。



「唔……」



她赶紧后退数公尺。



望著对方的反应，凡庸脸抓准时机，装模作样起来。



「然后，顺便给你一则建议。」



「……你想说什么？」



「关于你转来就读的这所学校，其实算是挺不错的地方。虽然你现在似乎满脑子只有那个女人，但不妨试著多多关心周遭。相信你一定有机会邂逅到某些事物，足以令往后人生更加丰沛。」



凡庸脸边说边缓缓朝窗边走去，一脚踏上已取下玻璃的窗框。



下一秒，他便将上半身随著重心一起探往窗外。



「…………」



这话哪轮得到你说呀──这是加百莉耶菈已经挤上喉咙的率直感想。不过，自己毕竟单方面打输，没有立场开口回嘴。她能做的就只有单方面听人放话，以及目送对手离去。



「就这样。」



简短道别后，凡庸脸跳向了屋外。



她没有任何阻止他的手段。



过了一会儿，确认西野的气息已完全自现场消失，她才低声说道：



「……是怎样啊，那个怪物。」



她的额头上，斗大汗珠正如雨后春笋般地一颗颗冒出。



◇　◆　◇



向哥德萝莉少女告别的西野，总算加速返回了萝丝家。



都还没放下手上的行囊，他便穿过玄关大厅，朝客厅一直线移动。换作平时，应该会先回房间放下书包，将制服更换为居家服吧。但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得优先处理。



确认过有女性用鞋摆在玄关，凡庸脸快步穿过门口。



随便，便一如预期地在客厅内发现萝丝的身影。



她正坐在沙发上，优雅地举著茶杯就口。沙发桌上还可窥见盛有烤饼乾的碟子与保温瓶。外观秀丽的她在高级起居室内悠闲放松的模样，形成一幅相当动人的光景。



如此高贵的空间，忽然受到名为凡庸脸的杂讯搅局。



「哎呀？今天回来得可真晚。」



看见同居人返回，家主随口调侃了起来。



平日多半是西野比较早归。近来的他更是每天都不忘窝在玄关口，秀他的三脚猫街舞。唯独今日返家时不见人影，家主也因此十分在意。



「我在校内和人谈事情。」



「托那人的福，今天经过玄关口时不用忍受你的汗臭呢。」



「……关于这点，我会妥善改进。」



西野低头回应，显得十分歉疚。



至于萝丝其实每天都很享受那份体味，因此她这番无谓的讽刺反倒是在自掘坟墓。看到凡庸脸出乎意料地虚心认错，她不禁后悔有加──早知道就别多嘴了。



她也是每天都不忘趁西野深夜熟睡后，到玄关口把上上下下都舔个乾乾净净的。



口味是薄盐味。



「比起这个，有件事想拜托你。」



「【Normal】有事相求？火药味听起来可真重呢。」



外型姣好的耳朵，在金色长发下为之一颤。



久违的求助话题终于来了。之所以特地请他搬来自己家里住，就是期待能听到他现在这类发言。正是为了让西野反覆像这样提出恳求，直到再也不能没有自己，萝丝才会每天都锲而不舍地策画与算计。



「请你加入街舞同好会。」



不过，他接著出口的内容，稍稍偏离了她所期待的方向性。



「……为什么呀？」



「成员人数不够。就算只挂名也无妨。」



「…………」



萝丝思索起来──这该怎么答覆才好？



随口承诺加入当然是小事一桩，但老实地点头感觉又没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她比较想在文化性社团跟西野每天你侬我侬。每天下课后在社办一起品尝红茶，聊个天南地北，才符合她的兴致。



方便时当场无套直爆一下当然更优。



相较之下，跟一大群社员一起汗流浃背地练舞，完全就不是她要的。



「我会有什么好处呢？」



于是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对白。



以被动又平淡至极的口吻答覆。



「……没什么特别算得上好处的东西能给你呢。」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这样也能让我点头吧？」



「…………」



短短几句攻防，就令西野完全无言以对。即使如此，若是上个月的他，想必还是能以卖身为条件，进一步展开交涉吧。可惜近来的凡庸脸遑论工作报酬，连日常生活的一分一秒都早已成为萝丝的所有物。



「也罢，依条件而定，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



「当真？」



「人数不够指的──是同好会想正式成为社团的必要条件对吧？记得是创立一年以内凑齐五名成员，并提出符合要求的实际成果是吗？还真是有够麻烦的规定呢。」



「……为何你那么清楚？」



「自己的棋子，至少该自己掌握清楚动向呀。」



「…………」



看来她也早就以她的方式接触过街舞同好会了。西野虽不得而知，但其实从他报出街舞同好会的那一刻起，萝丝就已立刻有所动作。好歹也是君临校内金字塔顶点的女性，单是动动手机，消息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我有说错吗？」



「没有，正是如此。」



「相对的，我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



「当同好会顺利通过审查成为社团，就请你主动退社。」



「为何？」



「你之前不是向我阐述过青春有多么可贵吗？」



「……那又如何？」



「那番话其实很有道理，我被你说服了。」



浮现出满面的笑容后，萝丝继续接话。



「这毕竟是人一生之中仅此一度的经历呀。所以说，为了尽情享受青春，我也考虑要创办一个新社团。你已经被我算在必要成员之内了。你看嘛，申请同好会不是至少需要三位成员吗？」



「…………」



「事情就是这样，西野同学，可以期待你给我一个理想答覆吗？」



喀锵一声，萝丝将手上的茶杯摆回碟子上，转身面向西野。脸上挂著的是十二万分认真的表情。原先满嘴垃圾话已经挤上喉咙的西野，也因此理解到，她并非心血来潮胡言乱语或随口说说。



「当然，你若不打算透过我，决定自己另外找人，就也不勉强你喽。」



在街舞越练越开心的当下忽然收到这种告知，就西野而言是极力想避免的条件。然而，他已经和学弟约好了。已经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说包在自己身上了。



然后，这个凡庸脸是个异常执著于守约的男人。一旦缺少了萝丝的协助，想确保成员恐怕极为困难吧。不，就算视为破局也绝不为过。原本的作战就是建立在有她这位校园顶层居民的协助之下才得以成立。



也受到这些经纬的影响，他立刻理出了结论。



「明白了，我接受。说到底，这副臭皮囊本来就是你的。」



「谢谢你，我很开心喔。」



萝丝回应时露出的笑容，显得神采飞扬。



这下就有把握从浑身汗臭的运动型社团回收西野了──她在心里大摆胜利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