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你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别国的间谍？」



「我没有理由回答你。」



「既然如此，那我也是。」



雷蒙耸了耸肩膀。



「……你八成是对那篇报导感兴趣吧，不过我无可奉告。就算是要我的命也一样。」



「看来你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呢。」



「那当然。不过，我也是有信念的。有着将这个国家导向正途，身为新闻记者的自豪。你要杀就杀吧，那样反而更能增加报导的真实性。」



「……你不怕连累家人？」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任何朋友。」



即使受到克劳斯威胁，雷蒙的态度依旧不变。这个男人感觉相当有胆识。他一副像要展现从容般，悠哉地啜饮杯中物。



根据以往的经验，基于信念采取行动的人通常很棘手，一般的威胁或收买是行不通的。



如果只是拿枪指着他，他恐怕连一滴冷汗也不会流吧。



「死心吧，CIM很快就会来了。」



雷蒙愉快地笑道。



「你应该很伤脑筋吧？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打算将情报来源告诉CIM。无论接受何种拷问都一样。」



CIM似乎发现电梯不会动，正沿着楼梯赶上来。从房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慢慢变大。



距离他们抵达大约还有两分钟。



「原来如此，是自豪的问题啊。」克劳斯左右摇头。「既然这样，那没办法说服你了。」



「是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间谍，不过今后还望提供好题材──」



「我准备了临别赠礼要给你。是楚楚可怜的少女喔。」



克劳斯弹响手指，爱尔娜随即进到总编辑室里。金发美少女面无表情地朝雷蒙行了个礼，站在他身旁。



克劳斯取出手套，戴在右手上。



接着拿出转轮手枪──狙击爱尔娜。



鲜血在总编辑室里飞溅。



爱尔娜以沙哑的声音喃喃地说「不幸……」，之后便吐着血倒卧在地板上。倒下的方式毫无生气，彷佛当场死亡了一般。



「啥──？」



雷蒙错愕地张大嘴巴。



克劳斯将残留硝烟味的手枪扔向雷蒙的胸口，确认他反射性地用手接住后，一副目的达成似的点点头。



「那么我要走了。没能亲眼目睹你是如何向见到这个现场的CIM解释，实在令人感到遗憾。你就以涉嫌杀害少女的罪名被逮捕吧。」



克劳斯挑衅地说。



「不过这么一来，还会有谁相信你的报导呢？」



雷蒙急忙丢开手枪，满脸吃惊地接近爱尔娜。他本想用颤抖的手指触碰，却在那之前踩到在地板上扩散的鲜血，吓得发出惊叫、连忙退开。



看样子，就连记者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到遗体。



「喂、喂，该不会……」



「听到那声枪响，我想CIM应该很快就会赶到了吧。还剩下三十秒。那篇灌注你全副灵魂的报导很快就不会有人理会，只会被当成杀人犯的胡言乱语。」



「……！」



「失去一切吧。身为记者的自豪、尊严，还有地位。」



克劳斯冷淡地说完，便将倒地的少女和雷蒙留在房内，转身离去。要逃离这里非常简单，只要从屋顶跳到隔壁大楼就好。



CIM的人们冲上楼梯的脚步声渐渐加大。



雷蒙的脸上开始冒出大量汗水。



确认完这一点的克劳斯正准备逃跑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拜托你带我走。」



雷蒙神情苦闷地向他哀求。



◇◇◇



克劳斯跑过大楼的屋顶，将雷蒙带到事前租下的一间公寓。



大概是抓着克劳斯的身体在大楼间跳跃移动的关系吧，雷蒙全身是汗，有一阵子都无力地瘫在餐椅上。他豪迈地牛饮克劳斯递来的水，大口叹气之后开始抱头苦思。



「……不对，冷静想想，我有必要逃跑吗？扳机上应该没有我的指纹才对……可是，找借口搪塞好像也行不通……」



随着时间过去，他似乎恢复了冷静。一般人只要见到遗体，任谁都会陷入恐慌，判断错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管怎样，逃跑才是对的。CIM的盘问远比你想像中来得残酷，那不是凭借信念所能忍受的程度。」



回想起「贝里亚斯」据点里的那些拷问器具，克劳斯不认为有人能够受得了那种折磨。



「…………是这样吗？」



「我不会谴责你。你是秉持保护国家的信念而行动，尽管立场和想法不同，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你。我并不打算继续加害你，对你不利。」



雷蒙困惑地搔着头说：「要我怎么相信杀人魔的话啊。」



「你还没有发现吗？」



「嗄？」



「我怎么可能真的杀人。那是演出来的。」



才刚这么回答完，公寓便响起敲门声。



克劳斯打开门，换上干净衣服的爱尔娜走了进来。



「老师，让您久等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蒙惨叫似的大喊，瘫软地坐在地板上，一副好像很懊悔的样子。「真的假的……我居然没有发现……」他嘴里喃喃地呻吟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爱尔娜非常擅长演出遭遇事故和事件，外行人要看穿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导自演的惨剧。



再加上她本身可爱的外表，于是成为了相当强大的诈术。



克劳斯对爱尔娜称赞一句「做得很好」，从冰箱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蛋糕给她，然后站在雷蒙的面前。



「放心吧，CIM应该会以为你被绑架了。你的报导不仅能守住诚信，或许还能增添一些真实性。」



「那、那就好……」



「不过，那样却可能对我们造成不利。」



克劳斯语带威胁地说。



「我们会视情况，请你做出否定那篇报导的声明。」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说吧，你是从哪里取得那张照片？是你拍的吗？」



「…………」



雷蒙移开视线，像要改变话题似的四处打量公寓，然后叹着气问：「我可以抽菸吗？」



克劳斯瞥了爱尔娜一眼。



爱尔娜虽然瞬间露出厌恶的表情，但还是握着拳头点头。她好像愿意忍耐。



将打火机递给雷蒙后，他从胸前口袋取出铁制菸盒，把香菸叼在嘴里。然后点燃香菸，深深地吸上一口后再长长地吐出。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没办法透露情报来源。」



「这样啊。」



「不过，我很中意你。要是你肯接受我的条件，要我透露一部分也是可以。但若是你无法接受，那就干脆当场杀了我吧。」



雷蒙叼着香菸，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说说看你的条件是什么。」克劳斯催促。「是除了你的人身安全以外吗？」



「那当然。」



他像在挖苦一般扭曲嘴角。



「把你知道的情报告诉我。现在这个国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这似乎也是出于他身为记者的使命感。雷蒙的眼神已切换成专业人士的神情。



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和当地的情报通联手，也是间谍常用的手段。



「你知道名叫『蛇』的谍报机关吗？」



「……嗯？」



「那是加尔迦多帝国的间谍团队。之前穆札亚合众国不是传出大量杀人的消息吗？那件事表面上虽然被当成是恶女『小百合•赫本』的暴行处理，实际上却是『蛇』干的。」



克劳斯顿了一下才又开口。



「达林皇太子的暗杀事件也和这些家伙有关。」



「……你的根据是什么？」



「这是我从CIM的好友那里听说的确切情报。你知道这号人物吗？特务机关『贝里亚斯』的首领，『操偶师』亚梅莉。我和她交情甚笃，这阵子还同住一个屋檐下。」



克劳斯混入一些谎言，并将从烧毁的卡夏多人偶工坊抢来、有着CIM签名的几个档案递给他。



「我不能再透露更多了。接下来换你说了。」



雷蒙定睛注视着克劳斯，好像在确认他是否值得信任。他也望向爱尔娜，花了不少时间斟酌推敲。



他吐出的香菸烟雾在房里扩散，爱尔娜不悦地捂住鼻子。



「不要告诉别人喔。」雷蒙压低音量。



「报导的情报来源是──少女。一名美得令人惊艳的少女。」



「外表的特征是什么？」



「我没有看得很清楚，因为她只有露脸一下子而已。不过，那张照片确实是她提供给我的。」



爱尔娜吃惊地看着克劳斯。



「老师，那人该不会……」



克劳斯始终保持沉默。



除了我方阵营外，目前潜入芬德联邦的间谍中称得上少女的只有一人。温德在濒死之际留下了讯息。将「凤」导向毁灭的一人。



让带着伤痕的双肩外露的少女──「翠蝶」。



尽管还无法确定，但的确有这个可能性。



爱尔娜一脸苦恼地喃喃道「……『蛇』终于现形了呢」，反观雷蒙则满面喜色地继续说。



「──她即将成为新秩序的领导人。」



很快就抽完第一支菸的雷蒙，从爱尔娜手中抢过她用完的蛋糕盘当作菸灰缸，将香菸按在上面捻熄。



「那名少女现在正准备带头在芬德联邦成立新的反政府势力。现在的政府不值得信任，因为就连我们都发现到有卖国贼潜入了中枢。为了守护女王陛下所统治的这个国家，我们需要有新的力量。」



这则情报让克劳斯联想到某件事。



「……我听说现在以黑帮为主的武装集团正在集结，是那个吗？」



「哦，原来你知道啊？但是严格来说，不只是黑帮，里面也有几名像我一样的记者。」



雷蒙扬起嘴角。



「组织的名称是──『烽火连天』。」



不曾听过的名字。



雷蒙再次取出菸盒，抓起新的香菸。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好了，如果你还想要更多情报，这次就换你──」



「等一下。」



「嗯？」



「我问你──那个菸盒也是少女给你的吗？」



克劳斯对他投以凌厉的目光。



「嗯？你怎么知道？」雷蒙讶异地问，结果克劳斯明瞭地回答。



「底部装了发讯器。」



我方的行动被泄漏出去了。



克劳斯从错愕的雷蒙手中抢走菸盒。银色铁盒的厚度十分不自然。他用手指粗暴地破坏之后，里面的机械便显露出来。



爱尔娜站起身，微微地抽动鼻子。



「老师──！」



「我知道。」



随后，房间的窗户破裂，某样东西被扔了进来。



──手榴弹。



身体反射性地动了起来。克劳斯揪住雷蒙的颈子，跑到房间深处，然后弄翻屋内的餐桌当作简易的屏障。他将「啊？」地惊呼的雷蒙的身体往后推，搂住爱尔娜的肩膀，压低身体。



爆炸发生。



手榴弹不是借由爆炸本身，而是利用爆炸时飞散的碎片杀伤人的武器。只要没有被碎片直接击中，就能避免受伤。



但是反过来说，假使闪避失败，恐怕就会没命吧。



爆破的冲击力将窗框震飞，让人可以清楚看见对面的建筑物，以及大方站在建筑屋顶上的人影。



「咦……」雷蒙发出哀号。



他应该也认得才对。主角是那名人物的照片，应该还清晰地存在他的记忆中。



克劳斯抖落身上的尘土，移动到窗边。



「你终于现身了啊。」



建筑物的另一头，站着一名眼神冷酷的蓝银发少女。



发动攻击的似乎是她没错。



爱尔娜一脸泫然欲泣，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接着用颤抖的嘴唇喃喃地说。



──说出刚才企图杀害克劳斯等人的敌人之名。



「莫妮卡姊姊……？」



莫妮卡浑身杀气地站在那里。



她用像在窥视的眼神俯视着这边，动也不动，右手里还紧握着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