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是啊。所以……虽然事到如今才说这些话不妥,但我觉得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减肥。」
「……咦?」
让冰川老师坐在椅子上后,我老实说出在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
闻言,冰川老师微微睁大了眼。
「可、可是,你不也说要减肥才行吗?」
「我……呃,如果是发自内心适度运动,我觉得无妨,不过实在不必认真到让脚抽筋的地步吧。而且,那个,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吗?」
「──我根本不在乎冰川老师几公斤。看冰川老师勉强自己减肥,我反而更担心。」
「这样啊……也对,感觉你就会说这种话。」
听我这么说,冰川老师便不停低声嘀咕,接著扬起一抹爽朗的笑。
「嗯,我知道了,就听你的。这个游戏很好玩,以后我应该还是会继续玩下去……但会选择适合自己的难度适度进行。明明是为了健康著想,把身体搞坏就没意义了。」
「是啊,没错。那把这个游戏收起来吧。」
减肥固然重要,但还是要依循每个人适合的难度才好。
得出这个耳熟能详的结论后,我跟冰川老师相视而笑,再次转向萤幕。
然后──
我跟冰川老师目不转睛地看著显示在萤幕上的巨大文字。
【消耗卡路里:+200kcal】
「「咦…………?」」
呃?认、认真?两百卡?才运动这么一会儿,就能消耗这么多?
当我对此震惊不已时,冰川老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她这副模样,实在无法想像刚才还是脚抽筋的状态。
不仅如此,冰川老师的眼里还燃起了熊熊火焰。
「雾岛同学。」
「呃、是,怎么了……?」
「我觉得应该要排除万难,继续玩这个游戏。」
「咦?什么?可是你刚刚说受伤就没意义──」
「你听谁说的啊!」
「就是冰川老师你啊!」
「短短几十分钟就消耗两百、两百耶!能消耗这么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好!我还要更努力!所以雾岛同学也要好好看著!」
「别、别逞强吧!冰川老师刚才不也说腰很痛吗?而、而且要玩的话,明天再玩也可以吧!」
「怎么能说得这么悠哉呢,雾岛同学!练肌肉要趁热啊!」
「不行!你完全被洗脑了!」
结果冰川老师的训练热情又提升了不少。
◇ ◇ ◇
「冰川老师应该没事吧……?」
隔天午休。
我走在庆花高中的走廊上,准备前往教职员办公室时,傻眼地嘀咕道。
今天早上跟冰川老师用LINE聊天时,画面上传来了卡通画风的女老师贴图,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贴图下方则是冰川老师「肌肉酸痛……」的抱怨。毕竟她昨天狂训练嘛……
可能是因为这样,感觉她今天连上课都有点辛苦。昨天她说「轻轻松松啦!」甚至还有余力督促我念书的模样,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但该说不愧是冰川老师吗?她将这份疲惫彻底隐藏起来,表现得若无其事。
或许是因为强忍酸痛让她眉头紧皱的缘故,不知情的同学们还说:「冰川老师今天是不是心情很差啊?」
经过走廊转角时,我碰见了学生会某个戴眼镜的前辈。我们的交情还没到可以闲聊的地步,所以只是互相点个头就擦身而过了。
不过,对我来说也应该算是惊人之举了。
毕竟前阵子的我根本不敢跟别人对视。
相较之下,或许可说是超乎想像的成长了。
但这当然……
「……要归功于冰川老师吧。」
最近我觉得学校生活越来越有趣了。
当然,我还是很讨厌代表的工作,但想想从前的我,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让我觉得学校生活变有趣的最大原因,应该是能跟冰川老师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我也觉得这理由太单纯了,但确实就是如此。
我当上庆花祭执行委员代表,冰川老师接下庆花祭执行委员的监督工作后,在一起的时间势必会增加。最近我们经常单独相处到学校关门之前,此外,由于庆花祭相关杂务──比如外出采买等等,我们共同行动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冰川老师手边的工作好像也空闲许多,才能比过去更常来帮忙庆花祭执行委员的工作。
虽说就只是单纯的工作,但能跟老师在一起,还是让我很高兴。
毕竟冰川老师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能跟我见面,也是因为她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吧。
至少目前为止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
当我将手放上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听见那句话的瞬间,我不禁僵在原地。
「──冰川老师,你最近是不是太勉强自己啦?明明不是份内的工作还揽下来……没必要一个人扛这么多事啊。」
…………咦?
他刚才说什么?
冰川老师最近很勉强自己?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说肌肉酸痛的事,但仔细想想就知道我搞错了。她是今天才觉得肌肉酸痛,可是教职员办公室的老师却说「最近」,时间兜不拢。
那──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呆站在教职员办公室前,里头又陆续传来老师的声音。
「冰川老师还帮休假的老师出去采买呢。」
咦?
「你这阵子是不是都忙到很晚?起初我还以为是有学生为了筹备庆花祭留到很晚的关系……但在那之前,冰川老师的工作也没有多到得留到那个时间才能做完吧?」
唔。
「这就算了,你还最早来上班。」
唔!
「说穿了,冰川老师原本就不是庆花祭执行委员的监督老师,却把这工作全揽下来……真的不要紧吗?」
我好像听到冰川老师用凛然的口气一一回答「不要紧」,但我几乎没听进去。
我从来没想过冰川老师为什么要外出采买。
我误以为冰川老师之所以留到这么晚,是为了制造跟我相处的时间。
我完全不知道冰川老师这么早就来上班,也不知道冰川老师曾几何时一肩扛下了庆花祭的监督工作。
但我早该发现冰川老师的工作量比以往多了不少。
可是我压根儿没想到「冰川老师在勉强自己」。
不仅如此,我还请她帮忙处理庆花祭的部分工作。难得的休假日还一直让她陪著我。
啊……
其实我都知道,心中也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
冰川老师不会找我商量真正的烦恼,只会对我说些不痛不痒的抱怨。
「谢谢你听我吐苦水,帮了我很大的忙」──冰川老师以前虽然说过这种话,但是她觉得有帮助,并不是因为我对她来说很特别。只要随便找个人聊聊就行,哪怕对方不是我也没差。
「我知道你变可靠了」──尽管冰川老师这么说,却没有真正依靠过我。不管有意无意,冰川老师从来不在我面前吐露令她烦恼至极的问题。
我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只是个孩子」。
「……咦?雾岛同学,你来了啊。」
或许是聊完了吧,冰川老师从教职员办公室走出来。
一看到我,老师便露出些许笑意。这反应让我非常开心,但冰川老师对刚才在教职员办公室的那些谈话只字未提。
其实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分给我了。
我很傲慢吧。我只是个孩子,对工作一窍不通,却奢望老师找我商量。好想早点知道,想早点明白冰川老师的处境有多辛苦。
孩子跟大人之间的差异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参透其中的解答。
但我好像看见一堵高墙竖立在我与冰川老师之间。
为了长大成人,我就得跨越这道高墙才行。
「……该怎么做才能变成大人呢?」
这句嘀咕没有任何人听见。
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只能用尽全力,做好目前正在做的事。
因为我所认识的「大人」们都是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