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很像玛瑙(2 / 2)
半夜回到家,又趁家人不注意时一口气冲回自己房间,准备迎接第二天。
然后她几乎一整晚都没有阖眼,迎接了第二天的到来。
那天是期末考试,优花猜想他中午之前就会来店里,但越是等他出现,他偏偏迟迟没有现身。优花长时间陷入紧张状态,简直快死了。
这时──听到脚踏车的声音慢慢靠近。
接著听到了妈妈走上楼梯的声音。
来了。
她握紧拳头,心跳加速,下定了决心。
──我要去和良良见面。
房门打开了。
妈妈沉默不语。
优花感受到妈妈强烈的视线。她瞥了妈妈一眼,发现妈妈的大嘴用力抿了起来,似乎克制了想要说的话。然后说:
「……良良来了。」
优花回答:
「……我不去。」
她临阵退缩了。
「什么!?」
听到妈妈突然大声反问,她吃了一惊。
回头一看,妈妈摇晃著像洋酒桶般的身体慢慢逼近,抓住优花的手臂,脸上露出很受不了的表情。
「你赶快下去!」
「我、我不要!」
「你把头发保养得这么油油亮亮,还在说这种鬼话!!」
妈妈用力拉著她,她很久没有感受到妈妈的这份坚强。
她走下楼梯,走进店内。
他──就站在店门口。
在他身上可以清楚看到以前的样子。
只不过他长高了,脸部轮廓变小了,手脚也变长了。
他变成了一个高中男生。
可能因为优花傻傻地站在那里,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妈妈走到他身旁,指著傻站在那里的女儿,笑嘻嘻地说:
「你看看她,是不是正妹!」
妈妈的表情和动作,正是优花也很熟悉的名人阿姨。
他也露出怀念的眼神看著优花的妈妈。
6
装了麦茶的杯子不停地冒汗。
两个人在房间内面对面坐著,不知道为什么,都端正地跪坐在那里。
优花的脚麻了,才发现自己跪坐著,于是稍微移动了脚跟的位置。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优花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吓了一跳。
「……是吗?」
「嗯,起初有点认不出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应该是指自己的外表,但她产生了强烈的冲动,很想知道这到底代表正面还是负面的意思。前一天去了很贵的发廊,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OK──
「良良……新海。」
「你叫我良良就好。」
「好……良良。」
「优花。」
他的声音经过耳道,在内心产生了回音。
带著一丝微笑的叫声令人充满怀念。虽然他变了声,但根源的音色和抑扬依然如故,又重新唤醒了过去的一切。
她觉得彼此的岁月好像一下子缩短了。
「我喝一口麦茶。」
「啊,喔。」
优花和他一起喝麦茶。原本打算喝一小口,没想到口很渴。
窗外的蝉鸣声变得模糊。
「良良,你……」
「嗯?」
「你为什么回来今治?」
正在喝麦茶的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啊,如果你不想说──」
「不,没关系。」
他放下杯子后,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他看到同学遭到霸凌,看不下去,动手打了对方,为此造成了他和父母之间关系不和,所以搬来祖母家──
「有点、意外……」
听到优花这么说,他尴尬地抓了抓脖颈后方。
「啊,但是也不意外……你之前就讨厌别人作弊之类的事,像是游戏的时候。」
「嗯……以前也许是这样。」
「但有时候也很随便。」
「是啊。」
他苦笑起来。
优花也跟著笑起来。
当气氛渐渐轻松后,优花突然冷静下来。
「……你有没有听说我的事?」
「听成美说了。」
「……是喔。」
「听说你们现在的关系很尴尬。」
优花低下头,代替点头的动作。
「成美也很希望和你和好。」
是吗──优花觉得内心深处沉重的东西突然消失了。
「你下次去找她,向她道歉。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在场。」
这一次,优花用力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愿意听他的话。
正当她享受著这份宛如晴朗春天的舒服感觉时,他不经意地说:
「回到这里后,我觉得今治是个好地方。」
优花的天空──顿时阴沉起来。
「……哪里好?」
她的声音低沉而动摇。
自己内心累积多年的嫌恶迅速化为言语吐了出来。
「良良,因为你是东京的人,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觉得『乡下地方真好』,因为你并没有住在这里。」
房间内顿时变得很安静。
优花听著冷气机的声音,在应该道歉,和没必要道歉的夹缝之间摇摆。
「……对不──」
「我们出去。」
「啊?」
他好像临时想到这个主意,一派轻松地说:
「我们去岛波海道,不是有一座很大的大桥可以骑脚踏车上去吗?我想去看看,所以我们一起去。」
「……现在?」
「现在。」
他猛然站了起来。
「走吧。」
「不行……」
优花有点混乱地回答。
「没事啦!」
他露齿一笑,散发出宛如太阳的柔和光芒。优花感到困惑,他以前就是这种个性吗?
她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他拉了起来。
「阿姨!」
他大声叫著优花的母亲。
于是,优花坐上了他的脚踏车。
他们沿著岛波海道的指示线笔直骑向前,碰触到他的后背时,不时感到脸红心跳。
「《心之谷》中好像也有这一幕……!」
他在上坡道上用力踩著脚踏车踏板。
「我要不要下来?」
「没关系!然后!阿雫和那个男生!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圣司?」
「没错!我们现在就像阿雫和圣司!」
他显得格外兴奋。
随著渐渐骑上坡道,可以隐约看到白色的来岛海峡大桥。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巨大感觉的确有点震撼。
「……超震撼!!」
从桥上看到的风景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震撼。
从小看到大的濑户内海仍然是风平浪静,毫不起眼的大海。
「濑户内海和其他大海完全不一样!无风无浪,好像一个巨大的湖泊,超新鲜的感觉。」
散布在海上的小岛就只是小岛而已,海岸边的房子都是让人联想到「村落」的老旧寒酸房子。
「那个岛上的房子超有气氛!简直就像是民间故事,或是电影中会出现的房子……好像一幅画。」
扁平的货船在被陆地挤压的狭窄海面上来来往往,有点像是沾满泥土,行驶在柏油路面上的翻斗车。
「我现在才发现,濑户内海随时都可以看到小岛和船只。」
虽然是这样。
但是──
「真不错。」
优花感受到他发自内心说这些话时,忍不住高兴起来。
好像真的不错……好像自己渐渐有了这样的感觉。
「感觉这里好像有神明存在。」
「……神明?」
「我觉得日本神话中的景色,应该就是这种感觉。这片大海,这些岛屿,还有对面的山、房子和那艘船,都让我有这种感觉。」
优花也似乎渐渐有了这种感觉。
和他一起看著相同的景象,觉得那片大海,那些岛屿,那些山、房子和船只都不再只是老旧落后,而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时,她突然觉得碧绿的海水格外鲜艳,难道是光线和刚才不一样了吗?……感觉像玛瑙。
蓝天白桥,色彩宛如天堂。
风中带著一抹海水的味道。
骑过海峡后,他说要去龟老山瞭望台。
他不小心迷了路,骑到了像是汽车交流道的地方,被工作人员叫住了。
工作人员把他们叫去小屋前的空间,轮番数落说:「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有车子,不是很危险吗?」最后还拿出一张表格说:
『在这里填写姓名和地址。』
优花不由得感到害怕,没想到工作人员说:『放心吧,并不会有什么处罚。』
优花听了,不禁觉得既然没有处罚,为什么要填写这种东西。然后发现他似乎也有同感,于是感到格外安心。
填写时,优花发现他故意把自己的名字写成『新海良男』,于是也紧张地写下了『星月由』这个名字。他们看了对方填写的名字,忍不住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搭观光计程车上山时,他们笑著说:「刚才超紧张。」
山顶的商店内虽然有卖盐冰淇淋,但因为两个人都没钱了,所以直接走了过去,一直爬上了瞭望台。
天空万里无云,可以远眺一片蓝色景象。
在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和海平线的全景中,来岛海峡大桥的全貌就像是模型,但还是可以感受到实际的大小,于是就觉得「原来我们刚才骑过那么长的桥」,忍不住觉得自己很厉害。
站在瞭望台上,四处走动之后,他发现在防止跌落的铁丝上挂了许多锁头。
「这是什么?」
「听说是一种魔咒。」优花说,情侣许愿『可以永远在一起』,然后把锁挂在上面。
「锁住爱情吗?好摇滚的感觉。」
「应该吧。」
「太可怕了。」
「也许吧,但听说现在已经禁止了。」
「如果大家都来挂,的确很伤脑筋。」
尽情欣赏了濑户内海的风景后,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
这时,优花突然灵机一动,可以用手指代替锁挂在铁丝上。
情侣把手指穿过铁丝,然后把手指扣在一起。这样就不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而且感觉很浪漫。还可以拍照。以这片风景为背景,拍下两个人手指的特写,传到IG上。对了,不要只是手指扣在一起而已,可以弯曲手指,做成心形。好棒。简直太棒了。优花忍不住有点兴奋。
「差不多该走了。」
他朝向阶梯的方向迈开步伐。
「──嗯。」
优花也跟了上去。
「这里的风景太美了。」
「是啊。」
优花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太妙了。
用手指比成心形实在太害羞了,她无法说出口。
7
之后,又和他去了很多地方。
「太棒了!这里得天独厚,同时具备了这么多观光点。」
他在全家便利商店的停车场张开双手。
他的右侧是码头,左侧是今治城。
「只要有其中一个点,就可以成为观光景点,这里的风景实在太奢侈了!」
优花已经瞭解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兴致勃勃。原因很简单。
他只是为了激励优花。
他本身并没有那么阳光,但还是努力成为太阳温暖优花──
「良良,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对啊!」
他脸上的表情显示这一切都是他真实的想法。在他的眼中,今治的许多地方都很厉害。
「我并不觉得。」
优花在说谎。
其实她早就被感化了。
虽然今治狭小黯淡,简直就像牢狱,但放眼全国,应该很少有像来岛海峡大桥那样的地方,今治城就在市中心这一点或许也很稀奇,而且玩乐的场所有限这一点,东京好像也差不多。所以……
不,这些理由都不重要。
只要他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这里就是好地方。
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怜爱。
「这并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他坐在三岛神社的石阶上,严肃地谈论这个问题。
「即使本地人觉得很无趣,但外地人会觉得『太棒了!』这并不代表本地人正确,观光客有问题,两者都是真实的感想,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人眼中会有不同的价值,这不是很正常吗?」
优花坐在他身旁,注视著他的侧脸,眯眼觉得他「真有高中生的味道」。
「良良,你太认真了。」
优花看到自己的反驳让他这么激动,暗自窃喜,忍不住调侃他。
「认真有什么不好!」
他有点不悦地噘嘴的动作,也让优花心动。
「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得对,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可不是吗?」
盛夏的午后,神社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石阶虽然在树林的阴影处,但伸手一摸,发现石阶很热。下方的农田和柏油路面在烈日下闪著光。如雨的蝉声模糊了距离感。
「……优花,」他停顿了一下,好像要从口袋深处拿出什么东西,「你来学校吧。」
「嗯。」
优花很乾脆地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他一脸惊讶地转过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因为他提出要求,所以她想去他也在的学校上课。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她的内心也在他拚命照射的阳光下发生了变化,就像春天会脱下大衣一样自然。
「不告诉你!」
「为什么?」
「啊哈哈。」
──我最近经常笑。
优花感到很欢乐。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春天来了,冰雪终于融化,整个人获得了重生。
「良良,你要协助我。」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都很开朗欢乐。
「还有,」
「嗯?」
「我想参加新闻社。」
优花想要加入他的社团。之前经常听他说,当初他是因为『见闻录』决定加入这个社团,只不过社团预算不足,所以社团报无法使用像学生会报那么高级的纸张,但反而有可以随兴发挥的自由。
「因为听起来好像很开心。」
他露出极其喜悦的表情说:
「是啊,真的很开心。」
「所以我也要参加。」
「好,那你要先和成美和好!」
「瞭解!」
「很好!很好!」
他就像对待小动物一样摸著她的头。
优花愣了一下,但还是故作平静,露出了笑容。
「了不起!」
他抚摸她的手掌很温暖。
「这里很适合聊天。」
他说。
「嗯,那些树叶刚好形成一道屏障。」
夏日的天空好像发光的小石头般在浓密的绿叶缝隙中闪亮、交错。
这时,优花突然意识到。
啊,我现在好幸福。
虽然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安排,只是琐碎的时间流逝,但优花在内心仔细打量这份感觉,然后慢慢地紧紧拥抱。
之后,在他充满惊喜的安排下,优花和成美言归于好,加入了新闻社,健吾也加入了他们,四个人去了市区内很多地方,做了很多开心的事。然后──
他就死了。
那是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前往新闻社赴约的途中发生车祸,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以现实的速度肃穆举行的守灵夜上,他的家人、邻居和班上的同学就像彬彬有礼的乌鸦一样聚集在一起为他送行。
健吾沉痛地陷入沉默,成美哭成了泪人儿。
优花一片茫然──觉得大家为了骗自己,才设计了这场闹剧。
这么多人一起骗我,而且还借了公民馆。
──大家演得真像。
──还没有结束吗?
大家轮流上香,终于轮到她的时候,她觉得有点歹戏拖棚,忍不住有点焦躁。
但这也意味著谜底揭晓时机已经决定了。等一下走到他的棺材前,探头看他的脸的时候,他一定会睁开眼睛吓自己。他可能会像僵尸一样「哇!」地大叫一声坐起来。好讨厌,这样对心脏不好。她想著这些事,坐在烧香台前,看向他的脸。
之后就没有记忆了。
8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车上。
她坐在昏暗的后车座,看到了熟悉的卫星导航系统,闻到了熟悉的人工树脂味。──那是爸爸的车子。
车子的引擎没有发动。这里是公民馆的停车场。自己一个人坐在车上──
「啊,早安。」
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她吓了一跳,转头看了过去。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她旁边。
「星月优花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男人用高亢的声音说道,咧著牙齿,露出像野兽般的笑容。
优花陷入了混乱,但在她表达内心的混乱之前,那个男人立刻说:
「我虽然看起来像人类,却是如假包换的恶魔。」
他一口气说完,把一双黑色的手摊在优花面前。
「…………?」
恶魔?那双黑手是怎么回事?突然呈现在眼前的新资讯,让她无法顺利表达内心的感情,内心呈现某种静止状态。
男人的行动似乎只是在执行预先料想到她反应的行动指南。
优花在寂静的车内注视著自称是恶魔的男人。他的脸长得像狛犬,黑色的双手是不同寻常的黑暗,但这些事并不重要。
「恶魔……嗯。」
他小声嘀咕时的脸颊松弛得皱了起来,露出像旧布般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优花心想。
「这果然是梦。」
梦境的后半部分通常有点支离破碎。眼前的情况完全符合,车上有一个陌生的叔叔,说自己是恶魔──
「我就觉得很奇怪。」
眼睛深处一阵炽热,泪水缓缓流了下来。
她笑著流泪。虽然是喜极而泣,但身体深处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她心乱如麻,搞不清楚状况。
「我瞭解。」
男人好像在思忖般,眼尾挤出了皱纹。
「很多人因为内心的痛苦,出现这样的反应。」
他很有礼貌地说的这句话,除了表达自己经验丰富,值得信赖以外,更贬低了优花的感受了无新意。
「因为对你而言,无可取代的新海死了,让你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悲伤,更对无论怎么祈求,也无法改变眼前这种毫无慈悲的现实感到绝望。」
恭喜你!
男人突然握住了优花的手。
优花立刻感受到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嫌恶爬上皮肤──随即感受到好像体内有一个大气球爆炸般的冲击。
「…………」
她觉得车内好像变亮了,她以为开了灯。
不是。
那是因为车内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体。
优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自己的背上──有一对白色的翅膀。
男人瞪大了一对牛眼,露出牙齿。
「你有天使的灵魂,所以有权利和我们恶魔做『交易』。」
恶魔告诉她。
优花生下来就有天使的灵魂,在她死后可以变成天使。
对恶魔来说,天使的灵魂就像珍贵的宝石,加工之后供不应求。
但是,必须在对方发自内心接受的情况下签订契约,才能自在地加工天使的灵魂。契约的内容因人而异──
「我们向你提出的交易,就是和我们『赌一把』。」
恶魔说。
「如果你在赌局中获胜,契约的力量就可以让新海复活……正确地说,可以让他免于死亡。但如果你输了,你的灵魂就属于我,新海也无法复活。」
优花倒吸了一口气。她已经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因为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背上有一对翅膀,也可以活动翅膀,而且她希望可以相信他可以复活这件事。
「……怎样的赌局?」
恶魔说:
「我会让他在忘记你的状态下复活,我们来赌他三十天内,能不能想起你。」
优花谨慎地咀嚼恶魔说的话。──这并非不可能的事,她反而觉得有可能做到。
「但是,你不能告诉他任何事。」
恶魔挑起眉毛说:
「你不能告诉他你是谁,也绝对不能告诉他你们之间的关系,和过去发生的事,当然也禁止写信告诉他。除了不能告诉他,也不能告诉朋友或是其他任何人。」
「…………」
「在这段期间,也会消除你存在的痕迹,在你的家人眼中,你是陌生人,户籍和相片也都会消失。」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禁止事项。
所有的回忆都会消除,连声音也会被夺走。
恶魔露出小型肉食兽般的笑容注视著优花,握著漆黑的双手问:
「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们签订契约吗?」
那天之后,我展开了赌上灵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