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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1 / 2)





  少年骑在马上,一手抓着缰绳,如离线的箭般飞了出去。跑过一圈后,他慢了下来,拿起马肚上挂着的弓,从箭筒抽出一支白羽箭,迅速对准一处。

  嗖的破空声,一箭射出,击碎了一块巨大的黑石,铁箭牢牢插入泥里。

  他的手伸进箭筒,还要再射,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手上一停,骤然勒马回身。

  骏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啸。

  灯火幽微处,一人牵着马在向这边走来。

  郁恪眼眸一眯,像黑夜里蛰伏的豹子,危险又抑制。突然,他抽出一支箭,搭弦拉弓,瞄准了那人的方向。

  楚棠停下,手上拉着缰绳。身旁那匹马受制于他,却乖巧又亲昵地蹭了蹭楚棠。

  他的眼神淡然如常,安静地望着他,银面具泛着柔和的光。背后是皇城庞大的轮廓和无尽的黑夜,仿佛张牙舞爪着要将瘦削的楚棠吞噬掉。

  还有他面前的自己。

  郁恪手指一紧。

  郁北每年都有春猎,大臣们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拥有一手好箭法,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深有开国先祖的风范。

  少年的视力很好,借着月光,能清楚看到楚棠耳边那几乎隐没在黑发中的带子。

  郁恪知道,只要他现在松手,就能射落楚棠的面具楚棠那张脸,至今只有他能这样明目张胆地看过。

  可活在这世间,变数那么多,觊觎楚棠的人数不胜数,楚棠身边的人也那么多,他又哪能永远拥有这份特权?

  只要这么一想,郁恪的心就开始躁动,像打翻一大坛子的醋,灌进了自己的血液里。

  他手中的弓箭慢慢往下。

  楚棠的胸膛平静起伏着,衣服遮掩住了他的伤口。

  郁恪从小就喜欢亲近楚棠。楚棠教他习字的时候,他就时常靠在他怀里,听着耳边细微的心跳声,一边写一边想,哥哥好像从不会害怕,心跳永远这么和缓、镇定。

  但又格外鲜活。只有他能这样亲近地听着。

  可他为了别人受伤。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楚棠受伤了,还夜闯大牢去救他。

  如果他胸前为了别人而受的伤口,覆上为他而受的新伤,那么楚棠的眼里和身体,是不是只会记得他。

  被人用箭指着,楚棠却好似浑不在意,眼神没有半分变化。

  仿佛是旁边那匹烈马鼻息太重,又蹭来记蹭去,楚棠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顺着鬃毛捋了一下。

  马儿开心地动了下前蹄。

  郁恪闭了闭眼,陡然扔了弓箭,翻身下马。

  楚棠看着他。

  郁恪走到他面前,喘着气,突然伸手抱住了楚棠。

  离得近了,都能闻到少年火热的呼吸声。

  应该是来了很久了,郁恪脸上、脖颈上满是汗水,窄袖劲装湿透了,微微显出少年臂膀处富有力量的线条,混着龙涎香和青草的气息。

  楚棠一愣,松开了牵马的缰绳。

  马儿得了自由,熟门熟路地去找那匹黑马玩儿去了。

  哥哥。楚棠在他耳边喊道,隐约有点哽咽,有点眷恋。

  臣在。

  郁恪手一僵,深吸了口气,放开他,转过身,冷冰冰道:国师来这里做什么?

  楚棠不知他为何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但想着他青春期,也习惯了少年这些日子喜怒无常的性格,说道:臣来给殿下认错。

  似乎又踩到少年的雷了,郁恪烦躁道:你来给我认什么错?

  楚棠道:臣假传太子口谕,私自放走了八皇子。虽然郁恪在众人面前解了他们的围,但楚棠深知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样子,因此说得很诚恳。

  郁恪反而更暴躁了,像个火/药桶被点燃了似的,凛声说道:哥哥也知道这样做有错?你假传口谕,想要劫狱放走八皇子,传出去你让那些大臣怎么想我们?哥哥是想看到大臣上奏折让我处罚你,还是想让那些知晓内情的人,心里觉得国师势大,太子畏惧,威严扫地,使你我二人这十几年的努力白白作废?

  楚棠也知道这样做不好,眸色分外软和:臣很抱歉。

  郁恪转身,还想再说什么,可触碰到楚棠的目光,他又一怔。然后他有点颓然地放下肩膀,仿佛一只横冲直撞的小狼狗撞到了棉花墙,耷拉下耳朵,垂头丧气的。

  他有点懊恼。

  他和楚棠置什么气,这十几年来,楚棠有多尽心尽力护着他,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况且楚棠还有伤在身,明明他前几天才决定过不再惹楚棠动气的。

  楚棠却以为他还在生气,伸手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太子殿下,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郁恪极力筑起的城墙顿时溃如山倒。

  他回身,努力不压住楚棠的伤,轻轻抱住楚棠,唤道:哥哥。

  像小时候一样,楚棠微微抚了下他肩膀,很快便放了手:殿下,八皇子之事,你处理得很好。

  郁恪埋在他肩膀处,闷声道:哥哥,我们可以不说他的事了吗?他不值得你如此上心,更不值得我们为他起争执。

  少年身上很热,说话时呼吸打在楚棠裸露的脖颈上,弄得他有些痒痒的。

  他忍不住笑了下:殿下不要孩子气。

  我哪里孩子气了?郁恪孩子气道,我只有你了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看别人?

  可殿下,臣很多时候看别人都是为了你。楚棠缓缓道。

  郁恪怔愣一下,松开手,看着他的眼睛。

  他知道,楚棠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他和郁北好,但楚棠从来不说。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说出殿下,我是为了你这种话。

  郁恪的心跳顿时如擂鼓,让他口干舌燥起来:为我?

  皓月当空。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郁恪不让楚棠骑马,一手牵了两匹马,倒也游刃有余。

  楚棠道:我知八皇子和沈皇后曾欺辱过殿下,所以一直以来,并不反对打压沈家。该报的仇要报,可有些事情还是要顾虑。

  郁恪安静听着,记轻声问道:哥哥为我顾虑什么?

  之前沈家虎视眈眈,想要将郁恪从太子之位拉下来,让八皇子继位。后来沈家失势,八皇子的宫殿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太子一派的臣子大多都说解决隐患的最好时机来了,暗中劝楚棠和郁恪动手,悄无声息解决掉八皇子就无后顾之忧了。

  楚棠选择了保全八皇子。哪怕没有系统的任务,他依然会保全他。

  一个原因就是为郁恪的名声着想。古来帝王手上不可能干干净净,但哪怕背负骂名无数,只要手中稳稳掌握生杀之权,他们便能端坐在龙椅上,尽管午夜梦回会因曾做下的肮脏事而醒来。

  但郁恪不一样。

  郁恪心思聪慧,杀伐果决,可到底跟着楚棠长大,赤子之心不减,性情赤诚,对亲情依然保留了一分念想从他对楚棠的依恋孺慕便可看出。

  楚棠不希望他这么小就开始领悟到众口铄金的难处。

  郁恪听着,默不作声,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哥哥为我好,我怎么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