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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过很多方法,都无法留住楚棠。如今,他只能跑过来,在雪地里絮絮叨叨地陈情。

  郁恪道:你知道我为何会知晓你的来历吗?

  一片寂静中,只有他的声音回荡着:一个多月前,我做了个梦,就是你说要离开的那天。我梦到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相识。

  郁恪手撑着脑袋,似乎在回忆,目光望向遥远的天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哥哥也在,我能认出哥哥。那时候,我应该是哥哥的下属,看到的永远只是你的背影,你从来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可我依然满心欢喜,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很好了。

  其实与梦里的相比,我现在好像更幸福一些,起码你很早就来到我身边了。

  说着,郁恪失笑了一声,很快,笑容便落了下来:可你有自己的亲人,是吗?你甚至不是郁北的人。从梦里,我知道你只是为了任务,才迫不得已来到这里的。

  自从知道了楚棠来这里的原因后,郁恪就一直清楚,楚棠终有一天会离开郁北。

  你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异样。不是自信不会被人看出,而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郁北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处,我对你来说,也只是一个过客。

  郁恪鼻头发酸,眼前模糊了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默默舔舐伤口,可他很快就收回了泪光,固执地问道:你对我,只有责任是不是?

  楚棠依旧没有回答。

  佛堂里,他低下头,看了看翻开的佛经,轻轻合上了。

  门外,像是冷的,又像是在等一个答案,郁恪背脊直直的,有些僵硬。

  突然,雪地里响起细碎的动静。

  郁恪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一只火红的狐狸映入他眼底。它来到郁北皇宫,被养得更好了,似乎肥了些,眼睛圆溜溜的,耳朵尖尖。

  哥哥,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的动心吗?郁恪问道。

  小火狐看了他一眼,跳上了阶梯,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郁恪仿佛浑然不觉:小时候,你和我说不会在郁北娶妻,我多高兴啊我以为你真有那么宠爱我。到了如今,我才发现,我对你而言,从来都不是最特别的那个,只是一个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小宠。不,你甚至会对小宠笑笑,我呢,连只小宠都不如。

  他胸口上的伤才刚刚愈合,致命的天花也才好,却一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的身体是钢铁一样,在这么冷的雪天里,在外面坐了那么久,唇色苍白,眼下乌青,憔悴又可怜。

  望着白茫茫的雪,他似乎已经精神恍惚了:你还不如让我死在十几年前那场雪夜里,这样我就不会遇见你,不会活在梦境里数十年,更不会在今日眼睁睁看你离开却无法阻止。

  小佛堂中,楚棠保持着跪姿,似乎听得很认真,动都没动过。小火狐蹭到他身边,脑袋搁到他腿上,他才回过神来,摸了摸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他有些出神地想,郁恪说的都是真的吗?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问题。

  郁恪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经过那么多年的相处,他对郁恪,怎么可能只有责任?

  可他没有出声。

  狐狸蹭了蹭他,楚棠将腰间上的凤凰玉佩解了下来,挂到了狐狸的脖子上。

  吱,狐狸叫了声,见楚棠没理它,它便懂事地往门外跑去。

  楚棠抬起头,看了看眉目慈悲的佛像,目光有一瞬间的柔和。

  他想起以往和郁恪相处的时候,郁恪总爱胡乱称呼他,不是哥哥、夫子,就是老师、国师,仿佛他的人生中,好多亲近的人都是他一个人似的。

  他闭了闭眼睛,唇边的笑一闪而过。

  患天花的时候,郁恪笨拙地握着他的手,极度依恋、却又不舍得接近,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到了他。

  回忆一幕一幕闪过,最终停留在了最开始的相遇

  郁恪趴在马车上,稚嫩的脸上满是灰痕,小声道:恩人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楚棠起身,柔软的衣物摩擦,发出轻微的细响。

  他无法否认自己真的一丝心动都没有,但他很清楚,他和郁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来到郁北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他始终要离开,对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留情,都不是好的做法。

  他从未失去过这份清醒。

  门外。

  小火狐停在郁恪身旁,脖子上挂着那块玉,正事不关己地舔着爪子。

  郁恪看着那枚玉佩,看了好一会儿,忽而肩膀抖动,捂着脸无声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盈满哀伤、自嘲,与哭无异。

  我就知道,楚棠,你怎么可能带我的东西走?郁恪笑道。

  那玉佩上,有着牵情蛊的母蛊。若楚棠将它带走,郁恪必定会察觉到他在哪儿,所以他将东西还给了他。

  门里门外,无声了一息。

  良久,郁恪才重新开口,道:哥哥,刚才我的话都是糊涂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坐在门前,眼眶发红,鼻头也是,不知是冻的还是哭的,只是眼神很坚定。

  你不希望我打扰你,那我就不进去了。让我在这里送送你吧。郁恪起身,道,本来想带点酒过来的,可哥哥不胜酒力,天冷也不宜饮酒,我便没带了。

  忽然,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郁恪浑身一僵,像极了冷硬的石头。

  身后传来楚棠清冷的嗓音:郁恪,我期待以后还能喝到你酿的酒。

  郁恪放在身侧的手不住地抖,屏住了呼吸,忽而紧紧闭上眼睛,像是怕惊扰这一场最后的美梦。

  楚棠衣襟上绣有海棠,雪白无暇,和他的人一样,在雪天里有种柔软而冰冷的漂亮:再见。

  他从身后抱了下郁恪,很轻,很快就分开了,仿佛只是一个亲人间的拥抱。

  郁恪颤声道:好。

  雪落无声,小狐狸看着他们两个人,看着楚棠抱住郁恪,眼睛瞪大了一下,想扑上去,然而下一刻,那个漂亮的人就不见了。

  只有郁恪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过了很久很久,他低声道: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见的。

  第83章 从不留恋

  楚棠回到自己的住所时, 恰好是夜晚, 高级住宅区一派寂静。

  啪一声轻响, 楚棠从房间走出来,开了灯,漆黑的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离开郁北, 他脱下了繁复精美的衣袍,穿上简单的夏季睡衣,露出白皙的手腕和线条优美的小腿,是一副温良居家的样子。

  一头及腰长发也不见了, 变回了他原来干净利落的短发, 少了几分柔弱古典的美,更添几分清爽和帅气, 眉眼间一如既往的漂亮。

  楚棠倒了杯水, 喝着水的时候, 无意间瞥到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漂亮的复式公寓里,陈设整洁。桌上,几枝郁金香立在瓷瓶中,茎叶横斜,花朵绽放,在碧绿长叶的衬托下, 花瓣的颜色澄黄如金子, 形状如王冠, 在色调偏冷的房子里, 显得格外炽热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