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斐猛地向床头扑去,脚下一绊重重摔倒在地。座下的圆骨凳也被带倒,咕噜噜在地上打着圈。
他顾不得发烫发麻的膝盖和手肘,扶着床沿半抬起身子,便伸手向温蘅鼻下探去。
越是靠近,他的手抖得越厉害。
一丝若有似无的鼻息,像一缕春风拂过他的指尖。
穆斐大松一口气,全身力气一泄而空,颓然坐倒在地,才惊觉背上已经汗湿一大片。
他看看温蘅在晨曦中愈显红润的面庞,不由自嘲且无声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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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来的时候,温蘅还睡得深沉。
温泉迎太医进门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路絮叨着:“感谢菩萨,感谢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感谢温家列祖列宗,当然了,最感谢太医您妙手回春,没有您啊,我家少主不能醒得这么快……今年终于能过个喜年了”
太医笑得谦虚,“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不过每日来把把脉,不敢居功。”
等到他的手搭上温蘅的手腕,他便笑不出来了。
太医捻着山羊胡,把完左手把右手,把完右手又把回左手,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黑。
见他始终不发一言,温泉试探地问道:“没什么事吧?是不是躺太久太虚了?醒是肯定醒了的,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看着呢。”
太医摇摇头,重叹一口气,依旧不说话。
这一口气,把温泉的心都吹凉了半截。
穆斐见太医欲言又止,便道:“此处人多口杂,恐怕不利于太医诊断开方。”
温泉心领神会,立刻将下人们都赶出门去,最后屋内只留了他们三人。
太医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二人紧张的神色,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的脉象阳气外浮、阴不敛阳,为虚阳外越,通称‘假神’,也称,也称,回光返照。”
“怎么可能?!”温泉失声高叫道,“太医,您瞧瞧,您再瞧瞧,”他拉着太医的袖子往床边扯,“您看少主这脸色,多红润啊,气色多好啊,她昨晚刚醒过来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呢。您您会不会,会不会瞧错了啊?”
太医摇头道:“木头烧到最后,变成木炭后也会发一段热,但是继续烧下去就是成灰了。趁这两日,有什么爱吃爱玩的,都一一满足了吧。有什么未完成的要交代的,也趁早吧。最多,最多也就三日工夫了。”
三日后,正是除夕。
太医无法继续面对两道绝望的眼神,借口还有其他病人待诊,匆匆忙忙便告辞了。
温泉只顾着扑在床前哭啼,连送客之仪都抛到脑后了。
穆斐大口深吸了几口气,像溺水的人努力从海里攫取空气。他努力平复情绪,许久才哽着声音,道:“也许真是太医瞧错了,我们再请别的大夫来瞧瞧。”
但他心知,这位太医是杏林高手,就算疑难杂症偶有错漏,也不至于在判断生死上看走了眼。
温泉捶胸呜咽道:”这让小的以后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想家主和夫人交代啊?小人没守住少主,没守住温府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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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芝端着粳米粥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眼眶红红,眼皮肿肿,奇道:“哭什么?喜极而泣啊?”
穆斐强笑道:“对,太医说阿蘅身体状况不错,好好调养,很快就可以和从前一样了。温总管听了高兴坏了,一时没控制住。”
他重重地按了按温泉的肩膀。
温泉背身擦了擦眼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是啊是啊,我替,替家主和夫人感到高兴呢。”说完笑得更难看了。
竹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床上悠悠传来一句:“好香啊。”
她连忙端着粥碗坐到温蘅身边,小心地舀起一勺,细细吹凉,才送到她嘴边,还叮嘱道:“刚出锅的,少主慢些,小心烫着。”
刚吃了两三口,温蘅便摇头道:“放凉些再吃吧。”
竹芝:“少主您本来就脾胃虚弱,不宜进食寒凉之物,更何况是大病初愈。还是趁热吃吧。”
温蘅勉强又进了两口,最终还是把碗推开了。
竹芝无奈,只好将粥碗端到一旁,一边搅拌一边吹风,以求尽快散热。
穆斐早就听说,临终之人内火炙热,五内如焚,所以喜食凉物,有的甚至要生嚼冰块才能平复些许。如今见温蘅如此,知道太医所言非虚,心中如遭雷殛,当下痛彻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