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一直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珠,一点一点被串连起来——接到电话后一次次的消失、陌生的沐浴露味道、半夜三更健身、面膜、脱毛膏……
恐怕真正的原因像那只旅行包一样,藏在他心里最深的地方了。
书架上,那只被徐槿时妥善收藏的广口瓶突然扎眼起来。
金桂已经风干,颜色暗沉,香气也消散了,但她一直没有清理,就当做特别的标本摆在屋子里,看到的时候就会想起两个人有点啼笑皆非的相遇,以及第一次的夜晚,他们在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下如何笨拙地贴近。
她一直觉得那是韩峻标志性的、土狗式的浪漫。
质朴而纯粹,像他身上的味道一样,简单温暖。
她甚至对袁灿炫耀说,这人脑子怎么想的,不会送大牌的香水香氛,拿个做实验的瓶子装鲜花,被学术腌入味了吧。那时袁灿说廉价,徐槿时却说挺特别的,她喜欢。
如果这个创意,其实来自另一个更特别的女孩呢?
一个认识了八年,一直在身边,即使结了婚还要一次次克服万难去见、为了她偷偷健身护肤、每天接送上班的女孩?
如果他对她用心至此,又何必和徐槿时闪婚?他又没有什么催婚压力可言,明明全凭自愿,甚至他当时看起来还是更主动的那一方。
“我还是想不通。”饭桌上,徐槿时的筷子缓慢拨动碗里只伤及皮毛的米饭,“为什么要说谎。”
韩峻放下筷子,又向徐槿时解释了一遍——这几天里,只要徐槿时问,他就重新解释,语气诚恳,态度诚恳。
“我一直都说你可以用我的车,而且即使你自己买了,我不会不支持你,毕竟你用自己的钱我有什么好干涉的。”
“我们经济状况有些悬殊……是我糊涂了。”
“你哪糊涂,你这一步步不是很缜密么,我一点儿也没发现。”
“对不起,我其实一直想能早点把钱挣回来再跟你说……”
“怎么挣,研究员的固定工资能提前预支?还是找个副业?白天晚上都排满了你还有时间?”
韩峻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是没说出口。
“是我的错,不该跟你说谎,我向你道歉。”
“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吗,是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说谎却还是对我说谎,是你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居然能大大方方跟我道歉,好像你道歉了我就有义务原谅你一样,”徐槿时平静地说着,握着筷子的手指却一直微微颤抖,“我想听真话,我就想听原因,你买车为什么不敢跟我说?”
“我担心,”韩峻垂眸,“你会觉得它不好,或者想加钱买更贵的……我不想那样。”
“担心我看不上它,还是担心它不能挂你一个人的名字?”
韩峻一愣,眼底划过一丝锐痛,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徐槿时,“不,当然不是。”
“那就是怕我看不上它,”徐槿时低头笑了笑,“也没猜错,我确实看不上。白色太大众了,又脆又土,要舒适没舒适,要空间没空间……”
韩峻闻言并不争辩,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仿佛这些罪名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缺一场意料之中的审判,但那审判也伤不着他的灵魂,因为是他自己决定要这么做的。
车再简陋廉价又怎么样,徐槿时脑子里不可抑制地勾勒出他第一次坐上驾驶座时笨拙兴奋的表情,她还能想到他小心翼翼握着方向盘去接陈嘉悦上班的样子——是啊,他们都要去高新的新工厂,他舍不得那女孩子长途跋涉——然后他们像两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偷开大人的车一样,叽叽喳喳欢快地上路,那女孩子一点点亲手把内饰调整成她喜欢的样子,一点一点填满生活的痕迹……但没什么,他们只是顺路的同事。
他们这样说服了自己,现在也这样说服徐槿时。
那她算什么。
他们故事中的反派BOSS?还是NPC?
“我要出去转转,”徐槿时穿上外套,拿走自己的车钥匙,刚要开门却被韩峻拦住。
“别这样,你这样子开车不安全,你生我气,我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