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屋外明明日头高起,一片和煦,可这屋子里却冷得叫人发慌。
往里看去,顾瑶正一个人枯坐在床榻一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东西,那样子,活像是清明夜半在墓地里哭尽了眼泪的未亡人。
可她分明一滴泪都没流,只是那心死了的样子,瞧着却分明和葬礼上的人无异。
夫妻吵架?是那男女间的情与恨吗?
陆随心不是很懂,想起方才的遭遇又难免有一些感同身受。
“公……”
陆随心按在了桑凌的肩膀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
桑凌眉头紧锁,悄声反驳,“随心小姐,你……在说什么呀?这于礼不合啊。”
“你看看她那个样子,还礼不礼的,你是想就这么看着她难受死了算了吗?”
桑凌一会儿转头去看自己失魂落魄的主子,一会儿又回过头来看一脸不知是不是坏笑的陆随心,不知所措。
“你信我,我保准能把你家主子哄开心了。”
闻言,桑凌牙一咬心一横,便转身离开了。
桑凌刚一走,陆随心就见到桌上那颗大珠子动了起来,眼看就要摔下去,她便快步跨进去,一手支着桌面,一手往桌下探去。
那颗通润浑圆的碧玉珠子就那么摔进了她的手心里,砸得她伤口一疼,忍不住摸了摸,触感平滑细腻,色泽艳丽,不禁暗叹王府里的宝贝居然就这么随手乱放,这定国可真是有钱。
“……随心?”
“没摔碎。”听到顾瑶那堪堪回过神来的声音,陆随心便用完好的左手把珠子拿起来给她看,有些歉意道,“哎呀,沾上我的血了。”
“无妨,擦一擦便是,不过,这珠子本就用不上了。”顾瑶将脸上的空洞都收了起来,又换上了往常那张荣辱不惊的脸,便也借此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连带着那些细节一一浮现映入她的眼,“你这是……阿柒干的?”
陆随心伸手摸了摸脖子,在眼神示意之下,走过去到她旁边坐下了,“唉,阿瑶你说得对,阿柒他……确实危险。是我太傻,竟以为能从他手底下讨到半点好处。”
想到那身黑影,陆随心便觉得胸口又是一阵乱意,“总之,他已经走了。”
若是平常,顾瑶定要再问问来龙去脉,可今时今日,她却没这个心思,“走就走了罢,也省得你再为他烦忧了。”
“我为他……我才不为他烦忧。”
顾瑶扯了扯嘴角,假意笑她,“是,你不为他烦也不为他忧。”
“我是真的没有……”陆随心想起地牢里时俩人对坐的日日夜夜,又想起他背对着自己堵住耳朵一动不动的样子,那些在心尖游来窜去的丝丝缕缕都因为方才被掐住脖子的疼痛瞬间散去了,她叹了口气,“唉,李芸娘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他们想不开不如为一只猪。”
顾瑶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忍不住抬起头,连带着胸中阴翳都散了几分,“这位李芸娘是何方人士?说的话倒是有趣。”
陆随心从没认真考虑过要如何对外称呼李芸娘,说她是自己小娘,可她从没进过柳家的门,说她不是,可她又为自己父亲生了个儿子。她想了想,还是听从了心里那一点升起的思念,“是我……家人。她常说,她见过的男人比我吃过的盐还多。”
“是吗,她还说过什么。”顾瑶莞尔一笑,新奇于那市井间不加掩饰的直白之语。
见她舒展了眉头,陆随心也便更为起劲,“她说和男人吵架可以,但绝不可为此伤心落泪,不仅不值,还很愚蠢。因为男人的心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简直就是……没有心。”
最后三个字就像是一道稳固的桥梁,把顾瑶和陆随心牢牢地架到了一起。她们对看一眼,在彼此目光里找到了同仇敌忾的默契,相视而笑。
外头回廊里响起脚步声,陆随心知道是桑凌回来了。
她把手里的玉珠子扔到一边,摇了摇手,朝面前终于从端庄里解脱出一点自己的顾瑶问,“怎么样,阿瑶,要不要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