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舟已经记不起那晚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境将沈知闲的谋划听完的。再次回忆时,只有地上整齐摆放的桂花糕,提醒着他的荒诞可笑。
大理寺的刑审室,陆砚舟在沈让尘的注视下,亲手将这些年来的罪状一一诉明纸上,落下他姓名的瞬间,内心所有的煎熬与惶恐都随着那些方正文字的诞生而烟消云散。
他垂着眼,却坐得笔直,刑审室的光线算不得很暗,遂能很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沈让尘将罪状书收好,道:“明日上朝,我会向父皇如实说明,念在你认错积极,我会请父皇开恩,饶过你的家人。”
陆砚舟没有动,半晌僵硬地动了动唇,沙哑着嗓音道:“多谢。”
沈让尘没说什么,抬步就要走。虞清颜看了他一眼,那道身影枯坐灯下,如一棵被榨干养分的乔木,她心头一涩,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
谁知才行两步,陆砚舟忽然在身后喊了一声:“虞姑娘。”
虞清颜脚步一顿,回身看他。沈让尘闻声也驻足停下,却没回头。
陆砚舟侧头,脸上的表情在夜里烛灯的映衬下柔了几分,像极了云水城初见他时的模样,他说:“之前的一切,对不住了。”
虞清颜盯着他的模样,终是没多说什么,陆砚舟苍白地笑了笑:“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若虞姑娘还愿意信我的话,陆某想多说一句,也算是略略弥补一下我心里的愧疚之意。”
虞清颜回头看了眼沈让尘,他仍旧背着身站在那里,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虞清颜道:“你想说什么?”
陆砚舟撑着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他目光落向虞清颜身后,道:“虞姑娘的身份我大概有所了解了,先前说的南下寻亲是假的吧。”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虞清颜就来气,若不是碰上他们,她兴许早就顺利逃离这里抵达江南了。她不悦道:“与你何干。”
陆砚舟并不介意她的没好气,继续道:“若真如此,我要劝虞姑娘一句,你有一身难得的制器本领,离了三殿下,恐怕真的很难保全自身,若无必要,还是莫要南下的好。”
虞清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爽,但细想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却也颇有道理,她抿了抿唇:“当务之急,陆公子还是先保全自身吧。”
沈让尘略微朝后偏了下头,察觉到他的目光,陆砚舟投去一抹无奈之色。
虞清颜并没看到沈让尘的动作,只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她生怕自己被落下,忙不迭地追上去:“沈让尘,二皇子的人还在外面。”
“知道。”身前的人脚步不停,一路行到监牢外的大门处,这才放缓脚步。
虞清颜不清楚监牢的地形,追得气喘吁吁,走出来才发现此门并非是她进去时的那个,瞧着像是大理寺的正门。
她提醒道:“走错了,他们在另一边。”
话音落下,一众披甲士兵蒙着夜色从长街尽头走来,打头的人正是枕书。
他将两名五花大绑的人拎到跟前,朝沈让尘道:“主子,抓到两名人证。”
虞清颜定睛一瞧,正是驾车载她来的车夫与黑衣人。
沈让尘瞥了一眼,未予答复,只问:“信物截到了吗?”
枕书答:“主子恕罪,属下到时,信物已被大殿下截获。”
虞清颜听不懂他们所说的信物是什么东西,但想来无非是与沈知闲有关,也不多言。
沈让尘思索片刻,并未发作,只道道:“无妨,他拿到还是我拿到,结果都是一样的。”
“是。”枕书连忙应道,视线触及地上二人,又问:“那这二人。。。。。。”
“关进大理寺,让李嵩看着,他知道该怎么办。”沈让尘迈下台阶,往夜色中走去,蝉衣等人连忙跟上。
虞清颜觉得他有些奇怪,想了半晌也没闹清是哪的问题,她盯着那道英挺劲拔的身影看了两眼,忽然被蝉衣拉了一把:“不走想留在这里过夜?”
虞清颜立刻奉上一张灿若莲花的笑脸,抱住蝉衣手臂道:“蝉衣,还是你好,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呜呜。”
蝉衣将她扒拉下去些,侧眸回道:“当时不是跑得挺快吗?连主子都没抓住你,挺能耐啊。”
虞清颜心虚地讨好道:“哎呀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嘛。而且经过这些时日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待在寨子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