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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1 / 2)





  孙坤失联旬余,赵秉安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河南总督汪孝平近些时日一直避居驿站,对苏袛铭与内阁的垂问也是一拖再拖,灾区肯定出事了,但这里面到底是哪些人在捣鬼,他还摸不清楚。

  原本此等重任该委于精明强干的能吏,可就六部先前投放的人选看,越能干的人放下去越得不到结果,而赵秉容,说句不好听的,纯一酒囊饭袋尔,谁会对这样的二世祖设防呢。

  况且地方按察使司碍于二伯一定不会把事做绝,加之兵马威慑,赵秉容想全须全尾的回来,不难!

  “老身看这家宴莫不如搬到书房去,让你们聊个痛快可好!”

  老太太现在是知道小孙子为何不着家了,这一心扑在朝政上的模样哪还能记起有家,他怕是连府门朝哪开都忘了。

  被祖母当众指责,赵秉安也不敢替自己开脱,苦着脸给老人家作揖,好一番赔不是才算把气给消了。

  罗氏把邵媛馨唤至身旁,非要把这别扭的小夫妻凑在一处,压根不管老侯爷那憋屈恼怒的脸色。

  人一落座,赵秉安半边身子便僵了,他偷偷瞄了一眼,瞧着气色憔悴,便由心里蹿出一股怒火,是不是这府里的奴才伺候的不尽心了,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清太医疗养。

  他脸色一沉不要紧,坐在旁边与这满座的人都有些胆颤,镂空的银筷子握在手里差点没掉了。

  邵媛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诞下凤举之后便变得伤秋悲月了起来,以前哪怕是被往来的诰命私下非议,她也只会嗤之以鼻而不会像现在这般遇事只能躲在房间里哭鼻子。

  就如此刻,觉得自己让他不快的时候鼻头就忍不住发酸。少奶奶匆忙低头掩饰,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太傅系在腰间的荷包,上面绣了一对“胖似野鸭”的鸳鸯。

  那是新婚之后她为他做的第一件贴身物件,只是被他嫌弃小家子气,不好带去上朝,便一直搁在书房的笼屉里,她的手艺不好,带口的线如今已经有些松了。

  赵秉安看她老是低头,忍不住拍了一下,结果发觉她的视线黏在那个荷包上面,当即耳根后面有些发热。手快一撸,把东西从腰间拽下来塞到人怀里。

  他脸上倒是绷得正经,只不过说出来的话可就叫女眷们啼笑皆非了。

  “这东西不经用,我刚戴上就坏了,你拿回去好好改,改好了记得还我,还要用。”

  “噗……,当朝太傅就缺这一个荷包啊。”沈氏忍不住打趣,她原本还担心侄儿夫妇是真的离心了,可就秉安这姿态,怕不是见着人心里就悔了,正自个给自个搭台阶呢。

  五爷闷了一小口酒,倒没想往常那般舒展眉色,他能看出侄儿对邵氏有情,可这情意能称几斤几两,怕是那小子自己都不清楚。千金易得,真情难寻,他就是怕有朝一日秉安会后悔莫及啊。

  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荷包,但邵媛馨握着它却觉得整个身体都有了温度,邵家一直逼他,她都作好了被厌弃的准备,只要赖在赵夫人这个位置上,哪怕他不再喜欢她,他们余生还是能待在一处。她来之前都想好了,若老侯爷开口让明诚以兼祧子的身份娶二房夫人,那她也认,但凤举绝不能因她之故,遭父祖厌弃,所以她决定了,要将长子迁去玉函院,养于婆母膝下,纵有一日她不在了,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受外人诟病。

  短短两年时间,邵媛馨已不再是闺阁中娇纵妄为的十三小姐,她亲眼见证几家楼台起,几家朱门破,邵氏如今尴尬的处境已经逼得伯父他们不择手段。大堂兄官场滑跌,里面少不了哥哥作祟,而父亲称病都躲不过大伯父的逼迫更让她明白,自己想洗掉身上邵氏的痕迹,那是痴人说梦。

  赵氏犹如燎原之火,气势正盛,大伯父死守着邵氏族训愚忠天子,他可以为气节殉葬却又想为家族保留香火,故而凤举一出生就铁定会被赖上,他身上流着一半邵家的血,这让大伯父有恃无恐。

  在家族与丈夫之间,或许她会两难,但在家族与儿子之间,她只会选择一个,凤举他姓赵,不能被出身邵氏的母亲拖累。

  邵媛馨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直到荷包从手里滑落出去才急急去拾,结果猛一起身,反倒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这场家宴到底还是不欢而散,十少奶奶的身子有恙让太傅大发雷霆,处置了回文院中不少奴才,深更半夜,太医又被请上了门,这场波折一直忙到次日黎明,让赵秉安连朝议都没赶得上。

  三房内一片愁云惨雾,赵秉安直到太医离开都还是木着一张脸,他凝视着床榻上的女人,再看看襁褓里的孩子,真恨不得抽死自己。

  姓邵有什么呢,明明是他自己心里邪火作祟,为何要牵累到无辜的人身上!邵文熙之所以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底线不过是吃准了他对陇西士族的贪婪,那又与这个女人有什么相干。

  是他自己贪心不足,一早把邵家算在凤举的势力范围内,所以才会对邵文熙某些条件如鲠在喉,其实,从邵媛馨嫁给他的那一刻起,她与邵氏便应一分为二,她是她,邵家是邵家,赵邵两家既是姻亲也是对手,他本就应该与邵文熙正大光明的斗,而不是两相施压把自己在意的人逼得“郁积于心”。

  把儿子交给奶娘哺乳,赵秉安就坐在床沿上发愣,五爷从房外进来,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叹口气。

  “若只是想她做个循规蹈矩的后宅主母,你一开始就不该给她那么高的期望。”

  “我……”

  “想喜欢又怕担负责任,这是懦夫的行径!既娶了回来为何就不敢把心给出去呢,终有一日,你爹娘,我与师妹都会走在你前头,到时候我希望除了炫赫权势之外还能有一个人始终如一的陪着你,疼着你,安儿,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若非我贪念恩师历朝攒下来的根基,不会被困在这朝局,眼睁睁看着你婶娘受折磨,记着,王图霸业固然重要,但一定要珍稀眼前人,不然,伤人必先伤己……”

  “——孩儿明白的……”

  第284章 红丸复出

  十月末,京中到处渲染着秀选的紧张气氛, 都快盖过了月前沈栗谋逆案的风头, 这两年京畿四边的百姓也实在是习惯了, 朝中大老爷们隔三岔五就要倒一波, 反正只要兵马不动,官府照常缴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不都是一个过法吗……

  此次秀选没有皇帝坐镇,容貌品信就全靠中宫喜好,这些时日京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在往凤仪殿打听,不求一朝得露侍奉君前,只要不行差踏错, 牵累家族门庭即好。

  定国公府如今已不必备选了, 他们府上的九姑娘早早爬上龙榻, 不足两月便晋升昭仪,如今算是内廷彤册上头一份。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父陆璋依仗这裙带关系平步青云,立时被荐了兵部右侍郎的差事, 这可是正三品的部堂大员, 皇帝硬是眼睛不眨一下的就应了,市井中都在揣测这位小陆妃该是何等绝色,能把坐拥三千佳丽的天子迷成这个样子。

  陆翼江打从西山回来之后脸色就没好过,他是真没想到,老二那个窝囊性子居然敢勾结赵家小辈谋害长房,若是陆毅没废, 他一定会把这个逆子挫骨扬灰!可如今,陆苻入了西郊,九娘也在后宫中搏出了一条路,他再想动二房于家族而言便是得不偿失。况且,不管是不是投机倒把,那个逆子确实拿下了兵部侍郎的要缺,弥补了陆家在前朝的短处,单这一点就比到处树敌的长子强。

  定国公权衡府中现状,最后发现除了捏着鼻子捂住次子的行径,他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陆璋确实是手段狠辣,不仅废了陆毅的武功,还把陆庭逼宫一事出卖给了孟氏,现如今皇后对陆庭那是深恶痛绝,连带着黑云、辽河两系武勋都对陆家产生了隐隐的敌意。

  眼下最让他头疼的还不止公府四面环敌的处境,还有陆璋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在西郊大营上蹿下跳,鼓吹什么异己论,他这明显是受了奸人挑拨,要分化自家阵营。陆翼江不用猜也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他倒是想一枪把那头小狐狸的脑壳砸碎,可眼下,为了留条后路,不用像靳啸隶那般被逼着做个孤臣,他也只能对陆璋吃里扒外的举动睁只眼闭只眼。

  西山禁军撤回了一半,蒙喆仍在龙帐伴驾,同时兼职督造行宫。廊厦起于山腰,整个林场都被推平,所有木材运送上山修建观宇,夏榔这位至法法师如今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泰平帝仰头咽下一粒药丸,阖目感受着体内渐渐涌上来的热度,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转头咯出一小口黑血。

  荣宝在一旁忙不迭的恭贺,赞叹道家术高。

  “外公,朕如今已排清体内污血,是时候服用红丸了。”

  “锻体一事最忌操之过急,圣上仰仗丹砂之力排浊去污尚可,然这重塑经脉非长年累月的苦修不可窥其门径,红丸,虽有一时之奇效,但舍本逐末如跗骨之癣,一旦开始服用终身难消其害,当年光宗皇帝本该有百年寿龄,却只活了短短六十岁,就是因着那个东西的缘故……”

  简朴的房间内,一个清瘦的老叟面壁打坐,他那一头银白华发齐整的拢在发箍里,一根也没有在风中扬起。

  泰平帝歪在榻上,枯黄的脸色闪过阴蛰不耐,一个月前,夏榔就是这番说辞,如今还用来搪塞他,这个老东西还真当他束手无策只能任人摆布了。

  “先见效用,再补寿元,朕等不了七年八载那许久!”

  道袍里伸出一只光滑的前臂,随着屋内微弱的檀香扬起,隔空便捏起了香案上的拂尘,这手段让泰平帝眼眸一亮随即忌惮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