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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窗之塔看到的景色(1 / 2)



从被幽禁了的房间里,一个人忽然消失。



连绳子也没用,就这样从幽禁的塔上不见了。



像是带有什么魔法似的,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1



米兰夏天的夜晚来得迟。



即使日已西沉,天空仍微薄明亮,让城市给人的感觉,似乎无论到了何时都充满活力。



褐色的砖和灰色的方石构成的城市。吹过西北田园地带的风,舞动稀疏种植的绿树。摄政大臣鲁多维克·史佛尔札凝视著薄暮的街道,从东边的维多利亚门朝著通往法院前广场的马路前进。



他刚结束了领土内的视察,正在归途中。看起来平和的米兰公园,如果掀盖一看,从数年前开始显现流行徵兆的黑死病,还有谷物的歉收和威尼斯的国境争执等,问题其实堆积如山。意识到这些,鲁多维克的心情变得很不舒坦。



不久,来到了广场的他,像是被风引诱了一样,突然心血来潮,改变马匹前进的方向。正前方看到的是,正在建筑中的大教堂。



「大人,要往哪里?伊尔·摩洛大人。」



随从的士兵叫住突然改变方向的鲁多维克。



一个个都是健壮的黑人侍卫,身披豪甲、腰佩快刀。



「稍微绕道一下的时间总该有吧。」



鲁多维克轻「哼」一声,笑著回答。



「我去找一下那个男人。你们在旧宫的守卫室等我。」



在石造建筑的入口处停步,鲁多维克对护卫说。



知道鲁多维克性情的士兵们,连一丝的不满也没表现出来,遵从他的话。



虽然只说了「那个男人」,但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在米兰都城的中心,包括大教堂对面的豪华建筑,以及圣哥塔尔多教堂一带,是人们统称为旧宫的地方。这里以前是米兰大公的住所,现在则让出入宫廷的学者、艺术家们使用。



在厌倦了繁忙的国务之际,鲁梦维克常会离开居住的城堡,来这里走走。



对不是纯粹贵族的鲁多维克来说,被唠叨的官吏包围了的宫廷,并不是感觉很舒适的地方。反而是和那此讲求实际效用的旧宫的艺术家们谈话,让他觉得格外地轻松无拘束。



把自己的佩剑交由侍卫保管,鲁多维克信步走向一个男人的工作室,非常自然地。他有这样的预感,那个异乡来的男人,应该能提供一、两个排忧解闷的想法。



鲁多维克原本是雇用这个男人作为策划宫廷典礼和余兴节日的技师。所以才更会有这种想法也说不定。而且这个异乡人以前也设计过机械装置的人偶,还用动物肠子做成气球等,让大家非常惊讶。



不过,也不能说这个男人只是宫廷技师而已。



他本来是以乐师的身分,被佛罗伦斯的梅迪奇家族派遣来的音乐使节。事实上,他竖琴弹奏得非常好,平常也设计各式各样的乐器。



另一方面,他也是公会认可,允许拥有自己工作室的画家。



而且,他也自称是稀世的建筑师、雕塑家和军事工程师。



一个性情古怪善变,让人难以捉摸的男人。



如果坦率说的话,身为摄政大臣的鲁多维克自己也无法和他相比,这也是为什么鲁多维克会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所以,每次有事的时候就会来找他,而下意识里,或许也希望能看穿他到底是个自大的愚人,还是一个真正有创造性的天才。



或者会来找他,只是因为跟他性情投合而已——虽然鲁多维克不太愿意承认。



这样的事,有时还真的让他感到烦恼。



雷奥纳多·迪·瑟尔·皮耶洛·达·文西,是这个让鲁多维克烦恼的男人的名字。



他的工作室,离教堂钟楼很近,是带有中庭的建筑。



石块叠砌到天花板高,原本是作为宫殿的一部分而盖的。



本来是用来制作金属工艺和雕像的宽广房间,现存只冷清地放著画了一半的素描和未完成的塑像。也没有徒弟们的身影。虽说已经过了晚钟时刻,但那种光景,还是让人不禁怀疑,平常是否真的有人在这里工作。门连锁都不锁,看来是觉得没有值得被偷的东西。但房里银笔描绘的素描片段,其美丽正显示出工作家主人非比寻常的绘画才华。



穿过粗心敞开的房门,鲁多维范走向工作室里头。



踏上墙壁残留著褪色湿壁画的楼梯,可看见房间深处隐约渗出光线。随风飘散而来的是溶化颜料的亚麻仁油气味。



「你在吗?雷奥纳多——。」



鲁多维克喊著问说,手握住生锈的门把,把门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房间内部,以及面西大大敞开的窗户。



窗边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身影。肘靠在古旧座椅的椅背上,头略略歪斜,望著画架上的画。



薄暮的天空为背景,衬托出来的那种身姿,宛如一幅描绘异教神话情景的绘画。



一个漂亮的男人。



「啊,你来得正奵,伊尔·摩洛。」



艺术品般的男人,对著看得痴迷的鲁多维克笑说。那种似冷淡、却又奇妙可亲,让人无法捉摸的笑容。



虽然鲁多维克突然不请自来,但似乎没有妨碍他的心情。觉得稀奇的鲁多维克,往空的椅子坐下。



「所谓来得止好。是什么意思?」鲁多维克问。



淡淡微笑,雷奥纳多指著画架说:



「正想听听别人对这幅画的感想。你觉得如何?伊尔·摩洛。」



被问到的鲁多维克,目光转向墙边的画架,皱著眉头问说:



「就这样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吗?……」



画架上,是宽幅比成年人肩膀略宽的画板。



但画的内容却看不见,因为画板整个都用白布盖住。看来很乾净的白布,是用来保护画的吧,布上头还可看到纵横的摺痕。



「把布拿下来没关系吧?」



为了慎重起见,鲁多维克先确认一下,然后站起身来,雷奥纳多浅浅一笑,轻轻点个头。



问别人对画的感想,却把画盖住,这未免有点失礼吧。



略略感到气愤,鲁多维克靠近画架,这时开始感到有种不协调感。



覆盖的布确实在那里。是白色斜纹花格布,穿插规则的藏青色花样。左右两端打结,像把画板包住那样固定著。



但即使伸手过去,鲁多维克也无法触及白布的结。那块布,只是像真的一样,画在画板上而已。



「雷奥纳多,你骗了我吗?……」



鲁多维克楞住地喃喃说,像是要确定似地,一直用手指摸著图画的表面。



再靠近一点时,那块「布」散发出油画特有的气味。弥漫在房间里的亚麻仁油气味,就是来自这幅奇妙的画。雷奥纳多画的不是「画」而是覆盖画的「布」。鲁多维克很巧妙地被耍了。



「说我骗你,就太难听了。这一次画的,正是覆盖图画的布。」



雷奥纳多看似愉快地微笑说,一副显然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鲁多维克眼神怨怼地回头看著他。



「说什么要听感想之类的,依你平常的个性,会说这种好听的话吗?」



「平常的个陛不会?这可真让人感到意外呢。」



雷奥纳多摇头,还是一副很愉快的样子。做个手势,要鲁多维克再坐回椅子上。这种随意的态度,或许让人觉得傲慢,但鲁多维克并没特别在意。毕竟两人岁数几乎一样,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彼此之间那种没有拘束的感觉,是难以向外人说明的。



或者是,这位奇特的艺术家,真有让人想不到的魅力。



「这幅画是习作。鲁多维克。」



「习作吗?说的可真好听。」



鲁多维克深靠椅背,望著那幅画。的确认为那是一幅画得很好的画,但毕竟还是觉得这很像雷奥纳多会做的恶作剧。



或许是看出了鲁多维克的心情,这位异乡来的艺术家,表情变得稍微认真些。



「知道宙克西斯和帕拉修斯的故事吗?鲁多维克。」



「不知道。」鲁多维克摇头。他没听过这两人的名字。



「是记载在老普林尼所著的《博物志》里的一个章节,一则古老的轶事:两位古希腊画家,宙克丙斯和帕拉修斯,把各自的作品拿出来较量。」



「哦?」



「宙克西斯画了一幅很精巧的葡萄画,鸟群看到后,被画中的葡萄吸引,聚集到剧场舞台上。能达到这种程度,应该是画得很好吧。」



「嗯,了不起!」



鲁多维克坦率地佩服说。



虽然米兰被义大利其他城市的居民笑说稍微缺乏了文化性,但这城市也并不是没有收藏很优秀的写实画。不过,像那种能骗过鸟眼的静物画,鲁多维克倒是从来没见过。



虽然知道那只是传说的轶事而已,但还是很吸引人的故事。



「那么,帕拉修斯如何呢?」



听到这么一问,雷奥纳多有些不怀好意地微笑说:



「是啊。那时,宙克丙斯对他说——就像你应该也会说的那样——那么,把布幕拉开吧,快点让我看看你的画。」



「——嗯?」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鲁多维克觉得。既然是画作的比较,没看到作品,也就无从判断优劣了。



「不……说了那句话就已经高下立判,表示宙克西斯输了。因为帕拉修斯画的就是那块布幕,因为太逼真的缘故,宙克西斯以为布幕后面还有一幅画。」



「喔。」



鲁多维克咧嘴,瞪了一眼托著腮、一副得意模样的雷奥纳多。



「宙克西斯画的葡萄骗过了鸟的眼睛,但并没有骗过人的眼睛,而帕拉修斯画的布幕,却连一样是画家的宙克西斯也骗过了。



的确是有趣的故事。但这样听著故事的鲁多维克,心里并不舒服——这样岂不是等于自己被嘲笑胥吗?还是雷奥纳多的用意是在安慰他?



「原来如此,所以你就是想到帕拉修斯的故事,才画了这幅布画。」



说完,鲁多维克吐了一口气。雷奥纳多微笑点头。



「没错。其实找是想把这种技法用在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的壁画上。作为餐桌的桌布。」



「『最后的晚餐』吗?」



鲁多维克低声说,看了雷奥纳多一眼。



圣玛利亚感恩修道院和其教堂是前米兰大公盖勒亚佐·史佛尔札任命有名的建筑帅索拉里建造的,而委托雷奥纳多为修道院的膳食堂画壁画的不是别人,正是鲁多维克自己。画的主题是「晚餐仪式」,神的儿子和斗徒们围坐餐桌旁,是很常见的宗教画。



但是,如果是画成桌布的话,桌布是一直覆盖到餐桌两侧的,桌面部分的画面会是一大片白色,这样不但意义不大,而且显得太突儿。



所以,如果把那块桌布画成有摺痕或是有棉布质感那样,而会被误认为真正的桌布时,一定会成为颠覆一般观念的划时代作品了。



鲁多维克想像著这件事,一时说不出话来。雷奥纳多一副不在乎的表情说:



「宙克西斯他们的作品并没流传下来,但想像当时的情况,他们画的应该是用来衬托舞台的背景画,连古代的画家都画出那样的画,我当然也得画得出能骗过你眼睛的画,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说这幅书是习作。」



虽然还是无法完全释怀,但经他这么一说,也没有理由好去责备他骗了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不承认他非凡的本领,能画出那样的画布。



或许是因为被骗得很巧妙,之前有的那种疲累心情,不知不觉中也消失了。



鲁多维克不禁苦笑,张望著这位艺术家的私人工作室。



厚厚石壁围住的房间,书本、羊皮纸、计算尺和许多用途不明的工贝,随意放著。真看不出这地方是艺术家的工作室,如果说是数学家或占卜师的居室,反而比较合适吧。



看到壁龛里放著装有葡萄酒的容器,鲁多维克站起身来。



「你害得我口都渴了。这葡萄酒我喝了,可以吧。雷奥纳多。」



强硬的语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说。



听了这话,雷奥纳多不由得苦笑起来,说:



「那倒是没关系,可是,鲁多维克,你别生气哦。」



「什么?」



鲁多维克觉得讶异地低声说,同时走近壁笼。



石壁挖凹洞,嵌进浅浅架子的壁龛。原本是用来摆饰雕像和首饰的地方,但现在则放著透明的玻璃容器。容器里是半满的葡萄酒。其下的金属台座,让人感觉好像房间的光线都映进了里头。



触到表面时,鲁多维克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里并没有葡萄酒的容器之类的。



会反光的透明容器、深红色的葡萄酒,还有嵌进墙里的壁龛,也都是画在小画板的作品。



挂在那里,的确很像墙壁的一部分,所以要很靠近时才看得出来。



如果不是预先告诉他不要生气,鲁多维克差不多就要破口大骂了。



「对不起呢,伊尔·摩洛。画得太好了是吧!」



大言不惭地夸赞了自己之后,雷奥纳多站起身来。



「……这也是习作吗?」



看著走向寝室的雷奥纳多,智多维克问说。过一会,才傅来答覆的声音:



「是的。这种金属的沉重和玻璃的透明感,要用湿壁画法来表现是很难的。但法兰德斯地区的画家们却很擅长这方面。为了确认是不是能把他们的技法应用在壁画上,所以才有这些练习作品。」



边说边走回来的艺术家,手上拿著两个玻璃杯,并把其中一个递给鲁多维克。



微笑地等等对方把杯子接过去时,雷奥纳多像是要确认时间似地看向窗外,忽然说:



「其实,嘉琪莉亚等下会来。」



「嘉琪莉亚吗?是下是又在宫廷里听到什么麻烦的流言了?」



鲁多维克嘟囔说。



雷奥纳多一副打从心理不乐意的表情。这个男人,连雇主的命令都会技巧地找藉口逃避,绝不做不称己意的事,现在脸上难得一见地,浮现那种已经知道会有麻烦事情的表情。他轻叹一口气说:



「不知道。说是有事想跟我讲,怎样?伊尔·摩洛,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也听听?」



「这倒是无妨……不过,这杯子是干嘛用的?」



看著递过来的杯子,鲁多维克不解地歪著脑袋。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品,但却是打磨得很不错的酒杯。难道又在戏弄人?



「就算你神通广大,叫是画里头的酒难道能喝吗?」鲁多维克诧异地问。



雷奥纳多转头看著他,愉快地微笑说:



「酒是有的。」



说著,他掀开挂在墙壁的画。



被画板完全盖住,隐藏在后头的真正壁龛里,利用石墙保持著冷凉的葡萄酒,满满地盛在容器里。



2



雷奥纳多准备的葡萄酒,有翡翠颜色的清澈,味甜而浓烈。



据说是把挑选过的绿色葡萄乾燥后,使用浓纯的汁液,再经过硫磺熏蒸抑住酸味而做成的。都是刚研究出来的新技术,至于怎么想出来的并不知道。总之,是雷奥纳多自己在信上写了作法,送到农场让他们酿造的。这个男人,一旦埋头工作,吃、喝都会忘记,甚至连睡眠也不关心,但对葡萄酒还是无法忘怀。



确实是很好的酒。



连喝惯了美酒的鲁多维克,也低吟赞叹。就这样,享受著那种独特的芳香,喝完第一盏之际,似乎是有人爬上了通往工作室的楼梯。



是看到了房间渗出的光线吧。轻轻的脚步声,没有犹豫地往雷奥纳多的私人房间走来。



然后,触及生锈斗把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是清澈动人的声音:



「迟到了——,老师。」



出现的是个脸庞削瘦但美丽的女性。



还是个小姑娘的年龄。穿著最近宫廷流行,玛瑙色和碧绿色作基调的华丽衣裳。



肌肤白得宛如透明。长长的头发覆著薄纱,用朴素高雅的琥珀饰物固定著。淡褐色的眼睛。柔和丈静的表情,有著大人似的聪明样。给人的感觉,仿佛一朵洁净的花。



这个女孩——嘉琪莉亚·迦乐兰尼一看到鲁多维克后,眯眼微笑,优雅地施个礼。



「大人您好。也很久没跟您问候了。」



嘴里含著葡萄酒的鲁多维克,「嗯,嗯」地点头。



女孩比鲁多维克他们小了将近十五岁。但一有她在这里,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嘉琪莉亚是米兰朝廷以前的官员法齐欧·迦乐兰尼的遗孤。鲁多维克现在是她的照顾者,所以和雷奥纳多一样,也住在旧宫里。



因为幼年失父的缘故,她非常懂得察言观色、善解人意,加上天生的美貌也有关系,所以在宫廷内外,她有很多的朋友。



从宫廷里的人才录用到外交关系,鲁多维克不只一次受助于她的建言。米兰朝廷录用雷奥纳多作为宫廷技师,最先也是出于她向鲁多维克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这缘故,雷奥纳多似乎有些下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嘉琪莉亚进来后,他变得比平常更冷淡的态度喝著酒。这个性情古怪多变、让人难以捉摸的艺术家,在她面前,有时不知为什么也无法冷静自然。



对待女性特别冷淡的他,也只有嘉琪莉亚才能和他面对面聊些有的没的,或是练习竖琴等等。这是任何其他人没有的特权。



「对了,雷奥纳多——,要不要也问问看嘉琪莉亚对那幅画的感想?」



忽然想到这件事,鲁多维克问说。



虽然挂在壁龛的画已经收下来,但墙边画架上的「布画」还摆在那里。看过去,依然只是覆盖著画板的斜纹花格布而已。



想到自己被欺骗了,是会生气,不过,看到有人同样也被欺骗的话,有时反而会幸灾乐祸。



「画了新作品吗?」



少女般的坦率好奇,嘉琪莉亚的脸亮了起来。



雷奥纳多含混地点个头,好像不太有兴致的样子。



「就是那边画架上的画。」



鲁多维克这么说,往旁一站让嘉琪莉亚走过去。



上前两、三步,嘉琪莉亚和画相对,然后就站著不动。虽然期待地看著她是否会靠近把盖住的「布」拿掉,但却完拿没有这样的迹象。然后。她感叹似地吐了一口气。



微笑著,嘉琪莉亚回头看著雷奥纳多。



「简直跟真的布一样呢。是『最后的晚餐』的练习作品吗?」



雷奥纳多点头,嘴角浮起苦笑。



原本等著看好戏的鲁多维克,惊讶地凝视著她的侧脸。女孩并没显出得意的样子,视线再度转向艺术冢的习作。



「怎么知道那块布是画的呢?」



鲁多维克声音有点丧气地问。



嘉琪莉亚回过头,张大著眼睛,愉快地微笑说



「不是的。只这样看的话,我会以为是真的布盖在那里。」



「可是,就算是那样,为什么你连这幅画是「最后的晚餐」的练习作品都知道呢?」



「啊,您忘记了吗?大人。老师要被任命为宫廷技师时,他写的自荐书的事。在那里头,不是也附著他画的素描的目录吗?」



「……是啊,应该是吧。」



鲁多维克含混地说。



并不是忘记了自荐书的事,甚至可以说是刚好相反。如果指的是雷奥纳多那封难得写了送过来的书信的话,虽然字面敬重有礼,但内容却写得洋洋洒洒、不可一世,有些东西不仅让人觉得很难实现,而且那种自信满涌,简直臭不可闻。因为对本文的印象太强了些,反而没去注意到素描的目录。



浅浅地微笑,嘉琪莉亚继续说:



「目录里也附上了机械的设割图和人物素描等等,也有一些是关于『结』的素描。」



「结?」



「是的。老师从在佛罗伦斯那时起,就喜欢很细致地描绘『结』和『发编』,不是吗?」



「那件事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鲁多维克两臂交叉,一副很困惑的样子。嘉琪莉亚和善地眯著眼睛说:



「因为那件事,所以我才会想,这幅画应该是『最后的晚餐』的练习作品。」



「怎么说?」



「因为结的形状不一样。」



嘉琪莉亚指著画的边缘。



用油彩画出来的「布」,左右两端的结,看起来像是布把画板包住,然后固定好的结。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仔细看的话,并不是单纯打个结而已。



「通常打结时,结的前缘总是会起一些褶皱的。但这里画的打结法是:先在布的尾端打个小结,然后稍微捏起结前面的布,塞进结里头,不是吗?如果是这种打结法的话,一直到四个角落为止,布都能呈现绷紧的状态。这是给餐桌铺上桌布时的作法。」



「喔……。」



鲁多维克听了嘉琪莉亚的说明,不禁佩服了起来。



也就是说,所画的斜纹布的花样和摺痕看起来没有歪斜,想来就是基于这种特别的打结法画的。桌布如果看起来皱纹少的话,更能凸显出它的洁净感。



「但是,用来保护画的罩布,没有人会在意有没有起褶皱,所以也就没有必要用这种麻烦的打结法了。



嘉琪莉亚眼神淘气地看著雷奥纳多。鲁多维克「哦」了一声,说: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会想到那是画出来的布。」



「是的,大人。而且,既然是素描过好几种结的老师,当然会知道这是使用于餐桌布的打结法。」



女孩温柔地微笑说。



「因为我想老师不会只为了一时好玩,画了这种无意义的画,所以应该是什么大作品的习作。而以餐桌的情景为主题的话,当然没有比『最后的晚餐』更重要的了。」



如果明白了,道理其实很简单。



可是,仅仅观察一下,就能发现结的奇怪,并能看穿艺术家的目的,毕竟不是简单的事。嘉琪莉亚·迦乐兰尼就是有这种能力的女孩。



「所以啰,刚才还是不问比较好,伊尔·摩洛。挺无趣的,不是吗?」



雷奥纳多晃动著杯里的残酒,淡淡笑说。



「听你那种口气,一副像是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似的。」鲁多维克声音有点不高兴。



说到这个的话,雷奥纳多确实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太有兴致。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那幅画骗不过嘉琪莉亚的。」



「什么?……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我的话。你就知道骗得过是吗?」



鲁多维克噘著嘴不高兴地说。雷奥纳多装作没听到。



嘉琪莉亚似乎从两人之间的气氛觉察出事情的缘由,憋著气笑著。



雷奥纳多忽然抬头看著她,改变口气正经地说:



「对了,嘉琪莉亚,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



「对。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商量的事,而是听到了有趣的流言,想跟你说。」



「流言?」



「是的。我想你们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说完,嘉琪莉亚艳丽地微笑起来。



3



事情的缘起,和嘉琪莉亚的母亲的理财计画有关。



她的母亲——玛格丽塔·布斯蒂,也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是同时代女性里少有的。嘉琪莉亚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受她影响最大的一个。



嘉琪莉亚的父亲知道妻子有那种才能,临死前,把大部分的财产让她继承。也就是认可了妻子处理遗产的决定权,而不是交付给变成一家之主的长子。



让人惊讶的是,即使她再婚,也允许保有这样的权利。



这想来是因为法齐欧很欣赏妻子的才能。而她确实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运用留下的财产让六个儿子受到一流的教育。



那样的她,跟女儿透露她被卷进意外的麻烦里,是前几天的事。



而这种事,是发生在不能依靠银行利息的时代。



如果是要理财,主要是对商人投资,然后分配利益。



玛格丽塔选择的投资对象是一个名叫巴哈蒙德的商人。这人主要是买卖湖泊地区出产的石材和木头,在米兰郊外有个大商行,雇用了许多工人。



「——这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听著说明的鲁多维克,望著嘉琪莉亚的眼神,说出自己的看法。



「目前因为大教堂的建设和其他水利工程,建筑材料的需求会不断增加,价格想必很快就会暴涨。令堂还真是有眼光。」



「是吗?但我母亲似乎认为,最好暂时别再增加投资。」



嘉琪莉亚表情复杂地说。鲁多维克眉头轻扬,对她母亲的决定略感意外。



「是有什么理由吗?」



「对,是因为巴哈蒙德家的名声现在不太好。不过事情其实和生意无关。」



「喔。不过,如果不是生意方面的关系,是什么原因呢?亲人方面的问题吗?」



鲁多维克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商人做生意,多多少少总会有起有落,这是很平常的。不过,巴哈蒙德家买卖的商品其实很稳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生意是不会失败的。



「巴哈蒙德家的主人,有个女儿叫莱奥诺菈,听说现在是十七岁。」



嘉琪莉亚稍微端正了姿势说。



看来这才是她要说的正题。



「虽然还年轻,但听说已经是寡妇。以前嫁入商人之家,但男方在结婚不久后就去世了。」



鲁多维克点头,没显得特别讶异。



巴哈蒙德家的主人嫁女儿的话,对方应该也是门当户对有名的商人吧。



新娘和丈夫的年龄相差二、三十岁的情况,在这时代并不稀奇。所以丈夫先去世的情况也很多。丧期满了后,女方回到父母家,在那里等待再婚的机会,对这时代的女性来说,是常有的事。



「那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鲁多维克这么问,嘉琪莉亚视线低垂点了头。



「是的。巴哈蒙德家的主人在那女孩居丧期满后,马上就帮她找了新的结婚对象。听说这次是个宫廷的官吏。」



「哦……官吏吗?的确也是。」



他感到有点佩服了。把女儿嫁给官吏,巴哈蒙德想谋求的是生意上的方便吧。家族中如果有人是宫廷的高官,生意上有利的情报就可轻易获得,而且以后也有机会再和宫廷做生意。



「但是,莱奥诺菈小姐心里好像已经另有他人了。」



「哦?」



「我只是听说而已,是真是假不知道。总之,对方似乎是个从土耳其回来的威尼斯人。好像是她在以前的夫家认识的。」



鲁多维克这下子感到吃惊了,问说:「巴哈蒙德准许了吗?」



虽然米兰现在和威尼斯签订了和平条约,但对米兰大公国来说,在柏加摩地区和米兰国境相接的威尼斯共和国,是交战了不知多少次的宿敌。更何况那人又是侗从异教国家的土耳其回来的男子,要摆脱让人觉得叫疑的印象,是难上加难。这样的对象,至少不是对巴哈蒙德的生意有帮助的人。



「没有。」



如同预料的,嘉琪莉亚摇头。



「听说巴哈蒙德先生很生气。怎么也不答应让她和那样的对象结婚。」



「想来也是啊。」



「是的。所以莱奥诺菈小姐被幽禁起来了。」



「……幽禁?」



嘉琪莉亚叹气地点头。



「巴哈蒙德先生的别墅是在郊外运河边,是贵族的旧宅邸改装的。那里有个石塔。虽然说是塔,但好像也不是很高。」



「巴哈蒙德把自己的女儿幽禁在那里吗?」



「是的,大概两个月前开始。因为莱奥诺菈小姐等待著半年后要和她自己选择的未婚夫结婚,所以看来是想把她关到那时为止。」



「这样做确实是太过分了……」鲁多维克皱眉说。



「可是,巴哈蒙德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瞭解。一个因为父母反对,连陪嫁金也没有的女孩,在夫家会变得不幸,这是可以预见的。所以他或许觉得,与其让女儿就这样私奔,还不如乾脆关起来好些。」



「是啊。」虽然说了赞同的话,但嘉琪莉亚的眼神却是难过的。



在这时代,上流阶层家庭的女儿,能和自己希望的对象结婚的情况其实不多。这事嘉琪莉亚比谁都更瞭解。



「但是,巴哈蒙德先生为她挑选的结婚对象,名声也不人好,而且年龄也和她相差很多。大家都这么说,挑选那个对象几乎就只是为了商业利益。」



「原来如此,明白了。」



鲁多维克手一摆,打断了女孩的话。



嘉琪莉亚有些不解地歪著脑袋。



「也就是说,大家觉得巴哈蒙德先生的作法太恶劣,对他评价不太好。所以令堂对投资一事也犹豫著。」



鲁多维克认为,扼要说来就只是这么一回事。嘉琪莉亚特地跑来说的,其实是很平常的世俗流言。



这和西梦内塔·维斯普奇还有朱利亚诺·德·梅迪奇两人,因为不道德的恋爱,无法结为连理而早逝的传说性悲剧相比的话,是格外的一桩小事,但也不能说不是悲伤的恋情。总之,这些都是世间女性们喜欢谈论的话题。



但不知为什么,嘉琪莉亚一副高兴的样子摇摇头。



「不——,不是这样,大人。巴哈蒙德先生结果还是没办法叫女儿和他挑选的对象结婚。」



「哦,为什么?」



「闲为莱奥诺菈小姐失踪了。」



「失踪?」鲁多维克讶异地皱起眉头。「可是那位小姐是被关在塔里的不是吗?是谁放她逃走的?」



「不,不是这样的。」



像是故弄玄虚似地,嘉琪莉亚微笑了起来。



「幽禁莱奥诺菈小姐房间的门,从外面用很坚固的横木闩上了,是为了关她才新做的。配上的锁,也是商行仓库用的那种,钥匙只有巴哈蒙德先生才有。」



「这真的跟监牢一样。那么,饮食等等是怎么处理的?」



「门旁有个小洞,就从那边递进去。当然,小洞没有大到可以让人爬出去。」



「不能从门出来吗?」



「没办法。而且,听说锁和门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这样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从窗户溜出去了。」



说著,鲁多维克又皱起眉头。



「该不会连窗子也弄成铁窗吧。」



「没有。莱奥诺菈小姐也不是罪犯,倒还不至于那样。」



嘉琪莉亚苦笑说,眼睛瞄了一下自己身旁的窗户。



「那个房间只有一个窗户,但听说可以自由打开,眺望窗外。」



鲁多维克轻耸肩膀。这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那位小姐就是从窗户逃出去的啰。也不是很高的塔,不是吗?」



「是的。但是,那是指跟大教堂的尖塔比较的话。听说,关莱奥诺菈小姐的塔,是差不多一般建筑物的四楼那么高。」



「到地面,估计至少有二十个手臂长。」



鲁多维克托腮的手抚摸著下颚。这样的高度,要安全无事地跳下去,实在不太可能。不管女性的身体怎么轻柔,这样的高度还是办不到。



「的确,以女生的力气,要从那里逃出去,是很困难。但是,如果使用绳子的话,总还是办得到,不是吗?」



「不,那个塔原本是用来收藏贵重物品的仓库。虽然称不上是城堡,但听说要从外边侵入是很难的。而要从里头出来,想来也是同样的困难吧。」



「是因为找不到能轻易系上绳子的地方,是吗?」



鲁多维克喃喃说。女孩点头。这么一来,鲁多维克也瞭解了。



怪不得大家也会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而骚动了越来。



「而且,就算莱奥诺菈小姐是利用绳子逃走的,她有什么理由得隐去痕迹呢?」



「听你这么说,也觉得难以理解了。真的没有痕迹吗?」



「听说是这样,如果是使用了钩绳之类的东西,下了塔之后,也还能收回,但墙壁上却没有使用过这些东西的痕迹。」



「说的也是。的碓很古怪,让人觉得毛毛的。」



鲁多维克不知不觉之间,被嘉琪莉亚的话影响,心里开始不安了起来。



从被幽禁了的房间里一个人忽然消失。而且是做不了粗活的富家千金,连绳子也没用,就这样从幽禁的塔上不见了。逃走的目的可说是很清楚,但使用的方法却像是带有什么魔法似的,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嘉琪莉亚使个眼色,看似愉快地笑了。



「奇怪的事还有呢。」



「什么?」



「幽禁莱奥诺菈小姐的那个房间,听说里头画了画。」



「画?是素描吗?」



看著越感困惑的鲁多维克,嘉琪莉亚淘气地微笑。到现存为止一直默默喝著酒的雷奥纳多,一下子被勾起兴趣似地看著她。



「房间里头的墙壁,是用灰浆涂得白白的,不过有一面墙上画著画。」



嘉琪莉亚或许是想表示那是一幅很大的画,把两臂也张得大大的。



「画的是什么?」雷奥纳多问。



「风景。」



「风景?从塔窗看得到的风景吗?」



鲁多维克觉得无趣地哼了一声。



很杀风景地被关在塔里那么多星期,看到的只是窗外的景色。为了排忧解闷,画画那些风景,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只是那样,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但不是那样。」



嘉琪莉亚斩钉截铁地说。细瘦的身子转过来,手按著背后的墙。



「塔的窗户是开向米兰郊外那一侧的,但莱奥诺菈小姐画的景色,却是另外一边,也就是被墙挡住,不应该看得见的米兰城市的景色。简直就像足看穿墙壁,画了从墙壁对面延伸出去的景色。」



「嗯。……」



鲁多维克含混地应昔声。虽然听了说明,也下暸解有什么奇怪的。只有雷奥纳多脸上浮现严肃的表情。



「当然,莱奥诺菈小姐是没有学过绘画之类的。」



像是要抢在鲁多维克发出疑问之前回答,嘉琪莉亚这么说。



「不过,据说那幅尽好得让人吃惊。就像是实际看著,画出来的写生画一样。而且,那幅画甚至还花了从塔上可以看到的野蔷薇斜坡。」



「野蔷薇?」



突然听到这个词,智多维克一下子没会意过来。



「啊…那种带刺的矮树丛吗?画了这个,又有什么问题呢?」



智多维克讶异地问。雷奥纳多「哼」一声笑说:



「你不觉得有趣吗?伊尔·摩洛。」



「有趣?什么有趣?」



「你想想,为什么看了那幅画的人会注意到画了野蔷薇呢?如果是从高塔窗户看出去的远处景色,这样画成的风景画。应该不会把细小的刺也画进去吧。」



「应该是不会,不过……」



鲁多维克嘟著嘴思考起来。如果确实有野蔷薇茂密丛生,从远处也只看得出是矮树丛吧。而不是画家的富家千金,她的不成熟的画,更应该只会画了那样。



「啊……是花!」鲁多维克抬起头来。



雷奥纳多看着他,慎重地点个头。



「应该是吧,野蔷薇的白花,小小的很多一齐开放。壁上的那幅画应该有画出来吧。所以看了那幅画的人,才会注意到是画了野蔷薇。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



他说的「奇怪」,指的是什么呢?鲁多维克想了想,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



「野蔷薇开花的时候是在初夏。今年的话,是刚刚一个月以前的事。但住那时候,莱奥诺菈小姐应该已经被关在塔里了。」



「嗯?……」



「所以,莱奥诺菈小姐应该不知道那里的野蔷薇开著花。但她的画却画著野蔷薇花。也就是说,她的画并不是根据她被关在塔里以前的记忆画的。所以,只能说是看到了没有窗户那边的塔外景色——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是吧?嘉琪莉亚。」



「是的,老师。」



听他这么说,嘉琪莉亚高兴地微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她看到了没有窗户那边的塔外景色。也就是说,那个塔有其他人不知道的暗门之类的,对吧?」



鲁多维克拍膝说。



幽禁莱奥诺菈小姐的房间里,在面向米兰城市、没有窗户那一边的墙壁某处,有个通向外头的暗斗,这么一来,如同看到实物而准确画出来的画,还有她偷偷从石塔逃出去的方法,也都能得到解释了。既然是贵族建造的老宅邸,会留有这样的装置,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是的。巴哈蒙德先生看来也是这么想。他一边命令商行的人去追查她的去向,同时也派了几侗人在房阀里查看了。」



「结果呢?」



「已经知道莱奥诺菈小姐是和那个威尼斯人一起越过边境离开了。但是,却找不到房间里有什么逃跑的通道之类的。」



「什么?!」



怎么叫能!鲁多维克不敢相信。



房间是在塔的上方,应该不会很大才对。再怎么巧妙的暗们,也不可能好几个人都找不到。



「这……听起来真让人觉得毛毛的。」



凝视著嘉琪莉亚,鲁多维克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情。



千金小姐的突然消失,留下难以理解的画……。这些甚至会让人怀疑,那个塔简直是笼罩著什么怪诞的魔法。吹进来的夕风让人发冷,鲁多维克拉紧衣领,身体忽然颤了好几下。



「是啊。」



嘉琪莉亚点个头,像是同意鲁多维克似地,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巴哈蒙德先生的手下里头,也有人谣传说,莱奥诺菈小姐懂得什么魔法。所以巴哈蒙德先生才会只因为女儿不愿意结婚,就把她幽禁起来,想必也是本来就预料到了什么……。」



「就算有人会那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鲁多维克喃喃说,声音听越来有点苦涩。



「如果已经有那样的流言传来傅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说,巴哈蒙德先生的女儿是女巫,那就麻烦了。更糟糕的是,又牵扯上一个从土耳其回来的威尼斯人。要一般人不联想到怪诞的魔法,恐怕很难。」



「是的。实际上,那样的说法已经开始流传了。所以事隋的种种才会传到我母亲耳里。」



嘉琪莉亚说完,一脸尴尬。毕竟,这种事当作闲聊还满有趣,但麻烦落到自己母亲头上,也不是她希望的。



「巴哈蒙德先生现在的风评不太好,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看来总算瞭解了,鲁多维克很不愉快地嘟囔著。



像米兰这样的城市,很少有类似阿尔卑斯山以北的那种愚蠢的宗教审判。这是因为离教廷不远,对教会的腐败情况也知道得很清楚。虽然如此,但亲人里头要是出了个女巫,也足以让整个家族的名声不好。



「而且,其实另外还有对巴哈蒙德先生不好的事发生。」



「不好的事,是说看来会变成跟女巫的谣传有关的事吗?」



鲁多维克苦著脸问说。



「对。我说过,幽禁莱奥诺菈小姐的塔只有一个窗户,听说东西就正好放在那下面。」



「东西放仕那下面?」



「对。一只羊。」



「……羊?」



鲁多维克嘴巴张得大大的,看著嘉琪莉亚。



她露出少有的猾豫样子,两眼低垂,然后压低声音说:



「莱奥诺菈小姐消失的那一天,被分尸成一块块的羊,血淋淋地放在石塔的正下方。」



4



漫长的黄昏接近尾声,窗外逐渐暗沉下来。